月无去纵身跃起,一副僵硬的表情,望向人群,“把人都带回庄子,除了徐二保隔壁的那个,依旧,给我,跪着。”
片刻,悬崖上只留下了月无去和旁语者,以及两根闪闪的紫晶,静静地躺在徐二保消失的地方。旁语者没有得到月无去的许可,缓缓地站了起来,捡起紫晶端详着,等着月无去向自己靠近。“至于那么怨念吗?不就让你假扮一下我么,用得着让我跪着等你清场。”
旁语者一手掸掸膝盖上的尘土,一手握晶,闭上眼睛,将意念注入到紫晶之内,也不看靠近着的月无去。月无去停在了旁语者三步之外,不多不少,刚好三步,通臂火龙完全可以扎穿对方的位置,嚣嚷着,又带点撒娇的语气,却依旧没有表情,“赶紧赶紧。”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别人也许不懂,但旁语者却是懂的,毕竟结拜了二十年。于是分出一道意念离体,来到月无去的面容旁。紧接着,月无去的脸竟模糊了起来,淡淡形成雾气,然后越来越浓,雾气在蒸腾,如同燃烧着。旁语者怀里的那本书上,将这手绝活称之为云燚。不一会儿,云燚燃烧殆尽,月无去露出了一张狭长的脸,竟与旁语者一般无二。“你大爷的,你还来恶心我啊,赶紧赶紧。”
假月无去看了一眼旁语者,又在没头没脑地嚷着了。此时,他的脸终于可以动容了,原来是戴着云燚头套时会令他无法表情。“稍安勿躁。”
旁语者依旧入定中,只是召回意念,来至身旁,只见云燚过后,露出了真容,栗色的长卷带着微露,在风中欢愉。他的脸,无论云燚前或者后,都是那么自然。原来他才是真的月无去。“稍安泥马的勿躁。大哥你都快杀到山上来了,还稍安勿躁?”
假扮者骂骂咧咧道。真月无去缓缓的睁开了眼,面色有染怅色,“死不了的,他没那么快的。”
“是啊,你比他快,所以原本该你的老婆,成了他的媳妇了。”
假扮者突然调笑道。假扮者的语气腔调,竟和旁语者如出一辙。反而,变回真容的月无去显得沉稳了很多。月无去狠狠甩了他一眼,摩挲着紫晶上的云雾纹路,端详着,懒得去搭理假扮者。“撸着舒服不?”
假扮者接着调笑道。“找揍是不?”
面对这样一个货色,月无去几乎想手捧额头。“切,你一个意念异能者,在十步以内,还想打得赢我这个水火异能者?”
假扮者笑得故意有点奸诈。“你确定你真地掌握了水异能?”
月无去怪趣味地看了一下假扮者。“你这家伙是不是使坏了。我说呢,我刚明明用你教的方法,也捏出了云燚,为什么突然就爆了呢?”
假扮者问道。“不告诉你。”
月无去摩挲着紫晶,缓缓道。“找打是不?”
假扮者气道。“要试试不?”
月无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斜。“算了算了,”假扮者顿时怂了,本来他真想试试,毕竟他一早占领了有利位置,“那么多年没见了,谁知道你现在的实力精进到什么程度了啊。毕竟,前朝第一圣僧唯一的传世笔录被你独占了三年,就连你那个皇帝哥哥都开始忌惮你了。”
三年前,当朝的皇帝利用被北蛮犯境、越朝举国反击之时,奇兵攻占越朝首都。此战,月无去为先锋。城破之后,月无去提前拿走了事前答应给他的道申笔录。后,天下一统,北蛮退兵,皇帝封月无去为镇邪侯。月无去却侯不授,请一方悬崖、一众死囚、以及大批补给,于是便来到了不自山量力封。“好歹尊称一声大哥,别跟个小孩子样的,你那个皇帝哥哥你那个皇帝哥哥地乱叫。”
月无去嗔怪道。“遵命,我的二哥。”
假扮者先是装出一股正经样,不出两息,又一股痞赖的样子,“答应我的,拿来吧。”
“喜欢那个云螺啊,等会儿给你再捏一个久一点的。”
月无去一本正经道。“哇擦,二哥你这是要耍赖啊。道申禅师的笔录,赶紧赶紧。”
假扮者急道。“一本没用的书,都被你们吹成什么样了啊。”
月无去微叹道。说话间,一本书从月无去飞到了假扮者的手中。假扮者如获珍宝,却又瞬间变脸,心道:“大哥花了那么多心思布局,竟如此轻易得被我拿到了?”
嘴上立即试探道,“你不会是用云燚变出来的无字天书来拐我吧。”
“的确是道申亲笔所著,全天下再没有别的摹本,独此一本。满意了吧。”
月无去若有所思地望着假扮者,沉稳地答道。“里面有预言吗?”
假扮者感觉到了月无去眼中的一丝不同寻常,立马欢快地翻着,真地翻得很快。“有。”
月无去道。“有预言大哥推翻前朝当了皇帝吗?”
假扮者又问。“那倒是没有。他最后一个预言,已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月无去答道。“关于这紫晶的介绍,是第几页啊?”
假扮者再问。“一百零三页,《极北地貌篇》的旁注里插写着。紫龙云晶,产自极北冰湖,通体澄紫,间有白纹。纹案若龙若云,故而名之。有定神魂、安意念、延阳寿之效。”
月无去答道。“就这么几句?”
假扮者问。“就这么几句。”
月无去答。“你真的不是拿假的糊弄我吧?”
假扮者有点气,又有点撒娇的意味,问道。“真的没有糊弄你。”
月无去缓答道。片刻的失落后,假扮者突然眼中芒光,“你这丢人的游戏,也是从书里看来的?”
“嗯,算是吧。道申在书中提到,人有一种奇怪的天然能力,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异能了。只不过这种异能,无法被人真正的使用出来。”
月无去道。“啥异能。掉去悬崖会拼命大叫的异能。”
假扮者道。“掉下悬崖会突然关闭身体五感的异能。”
月无去道。假扮者张口就想怼回去,但口去张着闭不起了,“这,这是啥个原理?”
“恐惧让你超脱了五感。换一种让你能理解的说法,就在那一刻,意念自主接管了你的肉体,让你的五感逃离肉体,躲回左重楼右重堂,免于肉体的折磨叠加到意念之上。”
月无去道。“重楼?重堂?”
假扮者重复着字眼,渴望地望着月无去,问道。“意念寄居在这,”月无去指指自己的天灵,“这里分别有黄庭殿、泥丸宮、左重楼寺、右重堂庙,以曲幽径联通。黄庭殿与泥丸宫,一阴一阳,寄居个人的意志;左重楼寺与右重堂庙,也是一阴一阳,寄居个人意念。黄庭泥丸都极小极小,几乎肉眼无法看见;而左重楼右重堂就大很多了,你只要把随便去开个瓢儿就看到了。意志传递出一个念想,通过意念传递到身体各处,便完成了一个动作。黄庭泥丸好比元帅,重楼重堂好比各级将领,而身体就好比各营的士兵。明白了吗?”
“书上说的?第几页第几页?赶紧赶紧。”
假扮者胡乱翻着看着。“这书上没有。每一个意念异能者生下来就在记忆里,就跟你生下就知道怎么放火,根本不用教。”
月无去道。“那么说,意念才是世界上最强的异能?”
假扮者道。“那肯定不是。”
月无去道。“书上有我要学的水异能术吗?”
假扮者道。“道申也就一个被高估了的人。他书上说,这种关闭功能大概在五到七息的时候触发,你刚不也看到了,那个谁谁谁,坚持了才两息就七窍全塞了。他的这种说法有待考校与斟酌。”
月无去道。“切,说风凉话也不嫌腰疼。人家是得道高僧,讲究扫地不伤蝼蚁命,哪像你这样大魔头,仗着有大哥源源不断给你送死囚,让你扔着玩,可以让你大言不惭的说教前朝圣僧的不是。”
假扮者道。“求道一途,唯有慎之又慎。任何偏差,都会导致不一样的结局。”
月无去道。“好,你那么能耐是吧。来啊,给我来个预言。不要跟说几时几刻之后会下雨,这个我也会。你就说大哥啥时候派人来杀你吧。”
假扮者气急道。月无去缓缓道:“预言非意念一道,虽然意念离体也能够勉强计算未来,但预言十几年后的事,那基本就是扯淡。至于道申能做出那么多精准的预言,我很怀疑他有什么取巧之法。比如……”假扮者打断道:“嗨,跟你这种意念大师学究派的变态聊天,真的是会七窍全塞而死的。”
“三弟,学无止境,心境平然。”
月无去诚然道。“平你个头,你喜欢平的,我不喜欢。”
假扮者立马调笑道。“造次。”
月无去生气道。“大哥要杀到眼门前了,你到底要怎么办?说不定第一步是杀了你,第二步就是宰了我,接着灭完天下所有异能者,他那个脾气,肯定做的出来!”
假扮者越说越激动。“说了杀我了吗?”
月无去反问道。“没说吗?你他么在那个徐二保的跟前,耳朵是聋了吗?”
假扮者也反问道。“人家说的是‘除’,好不好。”
月无去笑道。“亏你还笑得出来,除跟杀,有什么区……”假扮者惊醒道,“你要离开?”
“除了离开,我还能怎样?杀他,现在贵为天子的他,我有这个能力吗?”
月无去冷冷道。“想去哪里?北面?海外?”
假扮者问道。“你不会是他派来的间谍吧?”
月无去忽然脸色冷冷地反问道。“你他么的真不是人。”
假扮者瞬间气红了脸。“别生气啊!走走走,喝酒去。”
说着,月无去忙拉着假扮者向悬崖之外而去。假扮者知道,悬崖高数百丈,在其一半处,有一个巨大的网兜。所有掉下去的死囚,都会被网兜接住,然后带入网兜旁边开凿的山洞。山洞据说修建得很月无去风,大约就是很另类变态风。至于长什么样,假扮者也不知道。但假扮者知道,这修建费与维护费是谁掏的。皇帝给的。忽,持笔者匆匆而返,弯腰而道:“侯爷,皇后驾到。”
因皇帝曾封月无去为侯,虽然月无去没有接受,但底下人还是喊他侯爷。月无去想了想,“说事了吗?”
“说是北方战事吃紧,陛下依旧可以供应死囚,但之前供奉可能最多将减至三成,以资补军资粮饷。因变故太大,恐恼了侯爷,故而特遣皇后娘娘前来颁旨,道明原委。”
持笔者诚惶诚恐道。月无去沉思片刻,“你跟娘娘说,今日崖前斩囚,我略有感悟,已在闭关。烦请等我出关。”
持笔者应是而退。“难怪难怪。”
假扮者损笑道。“神神叨叨啥啊,有屁快放。”
月无去罕见地爆出了粗口。“我说你堂堂炼狱月魔,放着要杀你的人不斩尽杀绝,居然想着自己跑路,原来被人拿捏得死死的啊。”
假扮者接着损道。“难不成我让玉玲那么年轻就当寡妇啊。”
月无去怒道。假扮者不以为然,接着损道:“杀了皇帝哥哥,占了他的皇后姐姐……”“你他么开谁玩笑都可以,我都不跟你计较,可是,绝对,不包括玉玲。”
月无去眉如剑,颊如斩,眼若铜锤。“哟哟哟哟,踩到命门了啊!”
若是旁人,早被月无去的这股气势给吓傻了。也亏是假扮者的赖皮脾气,竟是一点都不收敛,完全不惧月无去的怒火。见月无去也不回应,假扮者终于还是收敛了一下放荡的语气,定了定神,“但二哥你有没有想过。连我能知道你的命门,大哥他何尝不会呢?说不定当初,你大哥娶大嫂的时候,就没按什么好心……”月无去黯然神伤中。正说着,持笔者去而复返,打断了假扮者的话,而执鞭者紧随其后,弯腰疾奏:“侯爷,不好了,皇后闯山啦。”
“这么快?”
月无去眉头一皱。“文哥前脚来报信,皇后后脚便跟着出了庄子,拦都拦不住啊。”
执鞭者道。“你们留在这,就按刚才我教你的说。走,我们下崖。”
说着,月无去拉起假扮者,转身就往悬崖边走。忽然,风中鞭声骤起,月无去瞬间成了粽子。紧随着,持笔者在月无去身上多个重穴皆扎上了一管钻心笔,接着立即以一把早已准备的毒龙针将月无去的头颅扎成了刺猬,“灵关重穴皆已封闭,典籍所载,即使是大异能者也无法施展异能了”,并收缴了两根紫龙云晶。而假扮者在鞭子响起前,便反扣死月无去去拉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