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都漆黑的雨幕里，某高架桥上，车突然停下，发动机已然熄火。冰冷的黑暗中，一双冷漠的眸子陡然惊醒，江壬看看防水手表，荧光数字表盘上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三十三分。他悄无声息地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隔板。“咳咳....有情况吗？”

“没事。”

过了几分钟，驾驶员才悄声道：“雨水实在太大了，前面的路已经彻底淹没了。”

江壬沉思了片刻，推开了门。大雨倾盆，豪雨滂沱。水汽伴着凌冽的寒风闯入车内，原本安静的车厢，本来只能感觉到雨点拍打在顶板上的轻微震动，此刻仿若鼓点般坠下。风声雨声雷声，轰鸣着咆哮着。好像盘踞于此的猛兽意识到它的领域里闯入了不速之客。可随着这男人下车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为之停顿了，可伴随着的却是更猛烈的嘶鸣。然而周遭的水汽并没有伤害到他分毫，甚至簇拥着他，好似君王与臣民一般，臣服于他的身边。江壬扫了眼身边的士官，随意的问道：“还远吗？”

“如果只是步行的话，十分钟左右吧。”

士官严肃的回应着。“这样吗？那你们就送到这吧。接下来的路我一个人就行了。”

“可是....”“这是命令。”

“收到！”

江壬心想：这次的暴雨来的如此突然，且有强烈的意识行为。是人为？还是……前方已经没有路了，只剩下被水流覆盖着的泥泞泽地。江壬前行着，所到之处江水分流，泥泞退散。可就算这样，他也走的步履蹒跚，如此天险之下。纵使他贵为“禹”，可对于如今的他而言负担过于巨大了。可是，他是目前的唯一解。路边不时能看见被水流冲断的树木，漂流的单车，弃置在原地的车辆，还有零星在水里不知生死的孩子。随着江壬越靠近目的地，周围的军人却逐渐多了起来。车开不进去了，只能用人力往上送沙袋、石袋和木桩。鱼群一样的人列不断巡回，像是古代的祭祀仪式。可是江壬明白，这已经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了。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目的地到了。江壬站在沧江大坝之上时，有一种悲怆油然而生。曾雄伟浑厚的大坝如今仿若病入膏肓的老人，无力空虚疲惫。他知道这只是一种心理上的错觉。脚下千万吨重的水泥大坝仍旧不动如山，在洪水的冲击下已经坚持了半个月有余。可接下来呢？“前几日，垮了一截。”

一个略带疲惫却仍刚毅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江壬回头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军人，但他认出了对方的军衔敬了个礼。相顾无言，只是注视着脚下疯狂翻腾奔涌的沧江。“我还来得及吗？”

“洪峰要来了，上级的意思是，如果决堤。你走，我们留下与大坝共生死。桥头那边有辆直升机，就是为你准备的。”

那军人指了指。江壬顺着方向看去，确实看到了直升机，可更多映入眼帘的却是忙碌着，舍生忘死的军人。“我自有打算。”

“江壬！你知道的，活着的”禹“比死去江壬更加有意义，你.....”话音未落一个电话铃便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叮铃铃！““第五次洪峰还有四个小时抵达沧江大坝。上游测量流量为六万五千立方米每秒，为目前为止的最强波次。”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出。”

听见了吧。我走不了。“江壬如是说道”你们也挡不住。“”江壬！你还年轻！不要任性！给你时间成长下去，你会成为国之重器。而不是....离开吧！这是命令。“”我们是同级，你命令不了我。“江壬目光炯炯的盯着这位军人。”

我今天确实可以离开，但是，我遗憾终生的。你知道我来这一路上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吗？无数民众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可我却因为为了保全力量不敢出手！他们不该承受这样的一切啊。曾在羽化地答应那位禹的誓言，敢为天下先！我做到了吗？？？！若这要是天谴，我便让它知道什么叫人怒。“”...可是...“”你回去吧，这里交给我了。“江壬闭目不再搭话。.....江壬渺小的身体与滔滔不绝的沧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纵使拥有了羽化地传承下的无穷伟力，可那磅礴的力量无法在才刚修炼者的人身上宣泄而出，每一次使用都是致命的，他本应该有着光辉的未来，成为整个华国的大禹！可如今他选择彻底解放这股力量。而现在，沧江下游上千万人的生命，都压在了这个人类的肩膀上。被称为禹的江壬已经在大坝上枯坐了四个小时，这四个小时里，他在适应这股力量，这股让大自然也会臣服的力量。尽管他的身体被冲刷得千疮百孔，好像一个快要坏掉的瓷娃娃遍布裂痕。但他内心明了，自己时间不多了。突然嘈杂的世界安静了，一个头戴龙头面具身披道袍的虚影浮现于眼前。”

唉。“一声从亘古传来的叹息响彻江壬耳边。与此同时体内这股狂暴无匹的力量，沉静下来了。这股力量外泄华为蔚蓝色的龙纹道袍，头戴龙首面具凝聚此身。迁移的灾民远远的看到了他，有在岸边向他磕头，也有人向他哭喊叫骂，被士兵拖走了的。可是这些都不在江壬关心的范畴了，如今他只有一个任务，以此身，镇洪灾！下午三点三十四分，洪峰如约而至！！！”

来了。“江壬看向远方轻声说道。自远处席卷而来的黑潮。那不仅仅是浑浊的江水，他想，里面还有无量计的石头、泥沙、树枝、房屋、船与人的碎片……遮天蔽日的喷涌而来。众人希冀的看着那挺拔却又消瘦的身影，不禁想到如果他也没能制住洪水的的话......当洪峰真正逼近的时候，所有人都无法呼吸，胃部翻涌，一股面对自然的无力感蔓延。那是一头无可抵御的巨大体量的凶兽，纯粹而惊人的液体与固体推动的庞然流量，像那巨人泰坦般向你势不可挡地压过来。脚下的大堤像是一个纸壳的玩具，甚至不能指望这人类的造物能够多坚持几分钟。这时所有人心头浮现出一句，人力有穷时。”

江壬！你还好吗？“远处伫立在雨中的军人声音传来。”

嗯，前所未有好。“江壬肯定的回答。以前在后方听着报告永远也无法体验真正直面洪水天灾的感觉，这次在来到这片战场之前，军人印象中的洪水仅仅是沿着河道前进的一波巨浪，凶但不猛，但现在他知道了，那漫天的洪水是一种恐怖蔓延，是土地肌体的溃烂崩坏。目力所及之处，上游的大片田地，乡镇，山岩……都被黄浊的水流所淹没。它是漫溢在山原中的不定形生物，而人们所能够做的，仅仅是小心翼翼地控制与疏导它的动作，无力，深深的无力。而现在，这头巨兽正在向沧江大坝不急不缓地扑来，站在他眼前的却是那么小小的孤独的少年。当漫天浊浪如虎般扑到大坝之上时，在场所有人都抓紧了身边的固定物，做好迎接巨浪崩山摧石的冲击的时候。江壬平举着手，瞬间，无人可以抑制的浪潮，溃散了。哪怕是多年以后，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那不可一世，崩山摧城，无人可挡的山洪，一下子就衰弱了下去，就像多年无人管教的野猫，再度遇上主人，龇牙咧嘴的扑来，唯唯诺诺的拜倒。冲击到堤坝上层时，弱小的好似清风拂面，吹走了人们这些天的疲倦与劳顿。恶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甜美，温润的空气。空气中四散的水汽加重了雨点，云层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人们抬起头的时候，云的阴影与纹路交错晃动出细长柔韧的身影，或许这只是光线造成的错觉，但眼前所发生的神迹——崩烂的土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大坝上的江壬伸出双手吃力地往下推压着，人们眼中大坝下还在疯狂奔涌的洪水，如猛兽般撕咬水泥的根基，水流的质量正在与虚空中顽强的意志相抗衡，除了水之外的东西，那些石头，砂砾，木材，电器，车辆，钢铁……随着水流的消逝，这些事物逐渐停滞、沉默下来。液体卷动的力量正在迅速消散。这违抗自然，抗拒灾洪的力量，只是来自于那站在大坝上瘦弱的身体。可是没有代价吗？不可能的，以人躯驱使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光是余波就已经让人摇摇欲坠，更何况是漩涡中心的他。”

江壬，你没事吧？“此刻江壬身上的道袍已经散去，面具也支离破碎的从脸上滑落。不过他没有回头。”

没事儿的。“说罢，便倒了下来。军人见状冲上前来抱住江壬。”

孩子，你走吧，剩下的靠我们就可以了。“”不。我的使命还没有结束。”

“什么？”

整片大地都在震颤，那本来偃旗息鼓的洪水再度袭来，比上一次更凶更狠更急。他卷携着上一波的余韵以及周遭垮塌的山岩，势不可挡的动能再度袭来！这次势必要覆灭所有人的希望。“你走吧，真的。人力终究是无法与大自然抗衡的。直升机！把他带走！！！”

一股无形的斥力将军人，在江壬的身周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半透明水层，上面还有几缕若隐若现的龙鳞。从空气中抽离出来的水流形成了牢不可破的护盾，这里是江壬的主场，当水流出现的时候，踉跄地站起来的军人意识到，他已经不可能阻止下定决心的江壬了。他知道每一个被羽化地认可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坚守。或许这是江壬的愿望也是他的遗愿吧！江壬在水层中站起身来，向前缓缓行走。隔着流动的帷幕，一步步的走向大坝之下，那帷幕也一步步的染上刺目的红色。在这天倾般的水势之下，人们深刻感受到了，人类的渺小与无力，任凭你如何反抗都无法抵抗天地的惩戒！但这里有人可以，江壬，那个年不过二十出头，未来无限的少年人可以。他还在走着，缓慢且坚定。那桀骜不驯的浪潮也为此低头，渺小的人类在这一短暂的片刻战胜了山河的力量，在江壬的意志面前，水的本质正在崩溃，重组，自然的法则臣服于新的主人面前。湍流开始旋转、退却，岩石与树木再度躺倒在裸露的河床上，水则受江壬的命令，向大地的深处流去。全部的全部已然被再度放逐于沧江深处。当人们再度找到到江壬时，是在某颗在浊浪冲刷下也依然屹立不倒的苍树旁，他静静的靠着，一只手放在身边，一只手压在胸前，他的身体手臂是那么的干枯，就像枯死的树枝一样。可是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是那样的鲜活那样的光彩照人。突然，手臂滑落，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掉下，上面模模糊糊的用血写着三个字，对不起。“快！通知其家属，江壬，拯救数千万民众，力竭于此！“........”报告，禹，他.....只有一个妹妹。“一名士官哽咽道。”

这.....那一定要把这遗物和抚恤金完好的交付到他妹妹手上。“”收到。“......京海市。某客厅，电视上播报。”

据悉，此次商都救援行动，长达半个月，最终以禹的救援。完美的救下了流离失所的人们。虽然这次遇难者上达千人，但是在我国官府不懈的努力下，把此次的伤亡降到了最低。“”哥...你为什么还没回家。“少女怔怔地看着屏幕。手机上显示着数条无人接通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