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闲发现如海看向自己的目光像雾像雨又像风,一时有些心里发毛了。 这老秃驴,拥有了窥见神明鬼魂的本事,该不会看出了自己是个“冒牌货”吧。 “方丈,是看出有什么不同了吗?”
威远侯也察觉到了如海的神情有些古怪。 “……” 如海收回目光,微笑道:“是看到了一些与众不同的事物……不得不说,侯爷之子,实乃天纵奇才,刚刚他化解血灵的手段,着实令老衲叹为观止。”
“犬子孟浪惯了,让方丈见笑了。”
威远侯嘴上说得谦逊,心里却是美滋滋。 回想起儿子刚刚那一段技惊四座的诗词,他如今回想起来,仍是心潮澎湃。 我儿子,确实是个不世之才! 如海又瞄了一眼余闲,又有了惊人的发现! 他注意到,一道纯白色的流光萦绕在余闲的身体周围! “各种福缘加身,又有气运环绕……此子之命格,绝世罕见啊!”
如海那从始自终都平稳的心境,泛起了一层层的波澜,也激荡起了憧憬和向往。 他顾不得身为高僧的矜持,试探性的问道:“小侯爷,老衲观你和我佛门有缘,不知道今后有没有兴趣常来我寺,参悟佛法?”
威远侯愣住了。 太子、沈修乃至周围一众人,都惊呆了。 德高望重的白衣太宰,一向宠辱不惊、风轻云淡,如今,刚进阶到佛家三品境,正该是万人膜拜的时刻,居然反而折节向一个晚辈抛去橄榄枝?! 而且看到如海和尚神采奕奕的眼神,明显是求贤若渴的那种! 余闲也懵了一下,干笑道:“感谢方丈的好意,但我六根未净,在世俗中仍有牵挂,暂时还不适合修佛。”
废话,刚来这个世界,还没享受够世家公子哥的腐朽生活,脑门被驴踢了都不至于遁入空门念佛经敲木鱼。 管你是什么高僧太宰,大景的小姐姐们还需要本公子! 闻言,如海和尚有些失望,但也没气馁,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给这命格清奇的小侯爷传授佛法真义的。 若是能度化成功,佛门未来可期,他也能完成一件无上的功德。 沈修皱眉道:“方丈大师,我们还是先处理正事吧。”
你这个孽徒还没处理完毕,就着急忙慌的想再收一个“孽徒”,怎么想的? 明明进阶了佛门三品境,理当更加持重沉稳才对,怎么反倒变得唐突了。 沈修大约是这般腹诽的。 但他却没体会到,当看透世界万物的本质,心境在短时间内难免会失衡。 不过想起老师杜隆也曾为余闲这么失态,沈修见怪不怪,倒没往深处去想。 “咳。”
太子干咳了一声,道:“方丈,沈府尹,这里就交由你们二人善后了,本宫先回了。”
沈修等人当即行礼恭送太子回宫。 太子没急着离开,走到牧笛的面前,看了眼牧笛怀着熟睡的莲儿,道:“受惊了吧,这两天先去东宫暂住一下吧。”
牧笛想了想,轻轻点头。 临走前,牧笛瞄了眼余闲,想起刚刚两人共患难的细节,特别是被余闲抱着的那一段,双靥微微透红。 上了车辇后,太子透过窗帘回看了一眼现场,问道:“刚刚如海方丈对余闲的赞词颇多,是余闲又有什么特别的表现了吗?”
“他刚刚的表现……确实比较特别。”
牧笛斟酌了一下措辞,将原委始末一一道出。 当听到余闲吟诵的那段诗词时,太子也不禁动容了。 “原来,刚刚那些亡灵,背的是他的诗词……” 太子回忆起亡灵勋贵们散灭时留下的那段诗词,内心不由百转千回。 “此子确有大才啊!今夜若不是有他的神来之笔,怕是不好收场啊。”
太子由衷感叹道。 牧笛沉吟道:“殿下,妾身在旁观望,觉得方丈大师,似乎一开始就有能力降服那个裴琦。”
太子面露苦笑,没有作答。 这点,牧笛看得出来,余闲看得出来,他何尝看不出来。 “这持续了一年多的乱局,兴许能通过今夜的乱局来收尾吧。”
太子喃喃道。 牧笛听懂了。 国师谋逆案后,皇帝变得更加喜怒无常、猜忌多疑。 一开始打压勋贵集团,现在又收拾文官集团,长此以往,社稷恐将不稳。 能劝谏皇帝的人目前只有三四个,太子,杨吉,杜隆,还有皇后。 至于如海和尚,在助皇帝奠定江山后,再未干预朝政。 但今晚的事情,让一些明眼人看出了如海可能在下一盘大棋。 一盘或许能改变皇帝念头的棋局! “大丫。”
太子唤了牧笛的乳名,兴冲冲道:“你将刚刚余闲的诗词,抄写出来,本宫要赶去觐见父皇。”
…… 半个时辰后,太子攥着一张笔墨未干透的纸张,屁颠颠的赶到了勤政殿。 皇帝正坐在桌案的后面,脸色如黑云压城般的难看。 之前他已经准备歇息了,却获悉裴无常借丁伦的身体出现,当即勃然大怒。 得知丁伦死了,裴无常又跑了,皇帝又暴跳如雷,得知裴琦仍潜伏在圣京里,当即差遣各大卫所兵将去全城搜捕! 他已经被国师父子俩,搞得极度神经过敏了。 甚至触动了再次大开杀戒的念头。 就在这时,太子进屋了。 没等太子行完叩拜礼,皇帝就问道:“裴琦可有下落了?”
“已抓获了,潜伏在报国寺中,还成了如海方丈的弟子。”
太子如实禀报。 皇帝一怔,随即怒道:“如海怎么这般糊涂,竟容留国贼之子在身边?”
“父皇息怒,情况是这样的……”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皇帝脸色阴沉的来回踱步。 “如海,这是胆大包天啊!”
皇帝骂骂咧咧,但眼中分明没有杀机。 若是别人这么干,他肯定要治一个窝藏犯人的死罪。 但如海不同,这是他人生的领路人和启迪者。 他欠如海的太多了。 “罢了,幸好没捅出大篓子,也趁这机会,把裴无常留在圣京的余孽给一网打尽了。嘿,这盘棋下得不错啊,顺便还给他自己完成了修行,进阶三品了。”
皇帝怒极反笑。 “那父皇,如海方丈的求情该怎么办?”
太子请示道。 “先审讯招供,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最好能把裴无常给引出来,换魂之事容后再说,如海刚入三品,万一失手就麻烦了。”
皇帝却不准备立刻满足如海的心愿。 他可不甘心任由如海操控这盘棋局。 太子答应一声,迟疑了一下,道:“父皇,裴琦以诡术,召唤出了镇安侯他们的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