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夜交替的时刻,这支突然出现在云州城前方的部队,引起了所有守卫兵将的警觉。 余则丰拿起自己研发的望远镜,目光穿透镜面,粗略一扫,竟有浩浩荡荡的万人规模! 而且比起先前良莠不齐的流民草寇叛军,这支部队从装备来看,明显精良得多。 还有井然有序的行进和布阵,森严彪悍的气势,和正规官军几乎无异! “叛军的核心主力出现了!”
余则丰第一时间冒出了这个判断,一颗心也幽幽的沉到了底。 这次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很明显,长生教的叛军,也知道必须抢在关通等卫所军队回师增援之前,一鼓作气攻下云州城! 这万人规模的叛军,加上现在还盘踞在城外的那几支叛军,减去这几天的伤亡,人数上,就已经有近两万人了! 两倍于守城的人数! 再对比双方的战力素质……余则丰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还有,这支万人叛军的领头将领,必然是非同凡响的修行者! 之前余则丰是靠着梵清静斋的增援,才勉强维系住了场面,但现在这些长生教的大修行者再入场,这个仅存的优势也将荡然无存! 最坏……不对,是最好的可能,那就是坚持到半夜,然后云州城失守沦陷! 怎么办? 在线急! 余则丰是真的很想在线问一问大哥、皇帝乃至朝廷众臣,接下来他该如何应对这个近乎绝望的死局! “二叔,还有机会的。”
余苏苏也是脸色苍白,但她还是强行稳住心神,鼓励道:“我师父已经传讯给正阳真人他们了,无极山应该很快就能抵达这里支援我们了。”
余则丰忍不住苦笑。 这次碧秀师太肯冒大不韪率宗派前来支援,他已经很惊喜了。 这些江湖的宗派,最忌讳干预天下局势。 天师教就是前车之鉴,因为在东海国和大景之间下错注,搞得到现在还翻不了身。 更何况,无极山主张的是道法自然……说白了,一切都得顺应自然,如果今日叛军攻破云州城,那也是自然法则。 因此,余则丰对这个潜在的援军根本不抱希望,他鼓起仅存的意气,将佩剑举高,喝道:“传我令,所有守城的官兵和民夫,除了重伤的,一律驻守城池、巩固防御,有妖言惑众者、有临阵退缩者,皆杀无赦!”
接着,余则丰就风风火火的跑去指挥炮兵,开展战前准备! 他最新研制的火炮,也是这场守城战役的关键因素。 余苏苏则继续紧盯着迅速逼近的敌军。 她在猜测,长生教的那位教主,号称隐世圣人的厉无极,是否也在其中…… …… 在兵临城下前,此时此刻。 长生教的叛军队伍中,一个骑士纵马从阵前跑到了阵中,那里有一群披坚执锐、气质威严的将士,拱卫着一架马车。 而这个骑士全身铠甲,面貌俊朗英武,尤其是那双眼睛,格外的深邃和明澈,但最值得注意的是,这家伙脑袋只留了一层很短的寸法,相当于板寸头。 他靠近马车的车厢,隔着帘子汇报道:“义父,云州城的守军已经开始布置了。”
“说了几次,行军作战时,称呼头衔。”
车厢里传来慵懒却又浑厚的嗓音。 “好的,义父。”
骑士一本正经地道:“教主大人,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何须应对?”
车厢里的教主轻轻哂笑,“云信,你若是跟一个凡夫俗子交手,交手之前会考虑如何取胜吗?”
叫云信的骑士摇头道:“我会不假思索的,直接用拳头打烂对方的脑门。”
“那就是了。”
教主轻哼道:“经过这几日,其他分队的进攻和试探,基本已经摸清了守城官军的实力。虽号称有万人,但实际能投入战事的,不过两千余人。以我们手头的人力物力,对上他们,和你打凡夫俗子有什么区别?”
“教主大人言之有理。”
云信不住点头:“不过据说有些修行者比较棘手,除了梵清静斋,据说还有一个高深莫测的诡道者,以及一个手持承影剑的女剑客。”
“承影剑的女剑客……那应该就是北凉侯牧雄的小女儿,牧歌了。太华山的杰出弟子,已有武道五品的修为。”
教主对这些情报如数家珍:“至于那个诡道者,想来是云州知府余则丰的家人,好像是威远侯余则成的小舅子,曾经在远北圣殿修行了二十多年。”
“不过有你们这些悍将在,而对方早已精疲力尽,想来不用本尊出手就能解决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单兵的实力再强横,也只能掀起一些小浪花,终将湮灭。”
“对了,你刚刚用佛门慧眼观察时,有没有见到一个手持太斗剑的少年。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威远侯的那个嫡子,余闲余无缺。”
云信又往城头看了眼,摇头道:“暂时还没发现,可能藏在城里什么地方。”
“傻小子,你觉得,他都跑来云州城了,还会东躲西藏?”
教主悠悠道:“根据情报,战事第一天时,那小子骁勇非常,给其他分队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但当梵清静斋出现后,那小子反而没了迹象,有问题啊。”
云信眼珠子一转:“您是怀疑那小子,早已跑了?”
“跑是肯定跑了,关键是这节骨眼,他能跑哪去。”
“他如果真跑了,肯定是为了寻求瓦解眼前困境的法子,而现在,各路官军都被牵扯在远郊,远水救不了近火。”
“本尊思来想去,觉得无非是两种可能,第一,他跑去找附近的无极山那些道人求助了。第二,他跑去镇邪塔取弓了。”
听到教主的分析,云信一挑眉头,咂嘴道:“教主大人,你之所以这么关注这小子,就因为他成功登上了书院湖心岛的塔楼第五层……我承认,天命之子确实挺了不起的,但究其本质,无非是在悖逆天道规则时可以避免被反噬。”
“我们如今在做的事情,就是在顺应天意,您担心这个天命之子去逆天而行,确实有理。但我觉得,这首先,余闲得有逆天而行的能力!”
“无极山出手的概率很低,他们都学着当王八了。尤其是赤霞,十几年前在远北圣殿中预知了未来,就变得缩手缩脚。他怎么敢去忤逆天道命运?”
“至于你猜那小子跑去镇邪塔取弓……我的教主大人,镇邪塔里都有些什么东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连您都没把握下到最底层,就凭那小子?呵!”
听到云信带有主观和客观的分析,车厢里的那位教主却长叹了一声:“本尊不是没卜卦过,针对余闲,也几次尝试窥探天机。然而诡异的是,好几次,那个余闲居然都能脱离卜卦的结果,几次将局势颠覆,这才是本尊最忌惮余闲的原因。”
“圣京的细作关注他许久了,还有云州这边的眼睛,总结下来,本尊觉得这小子完全是一颗不在棋盘上的棋子。有时他似乎可以预知天机,顺势而为,大概率证明他有福主之相。而有时候,他又会逆着天机行事,还几次都能涉险过关,这明显又是有大气运庇护。”
“身怀大福缘,本就卓尔不群了。如果这小子还有大气运,加上他天命之子的身份,这种人,完全有机会凭借一己之力,去挑战逆转天道。你说他没机会下到镇邪塔的最底层取弓,显然是被常理约束住了思维。”
云信被批判了一通,脸上明显不太服气:“那好,我愿与教主大人打个赌,如果那小子能越过镇邪塔的凶险取到巨阙射日弓,我就不再给您当义子了,改给您当孙子。如果教主大人的预测不准,那我也不再给您当义子,改跟您拜把子。”
“……那本尊还是希望你继续当这义子吧。”
教主低声道。 “天命之子……那这次,就拿天命之子祭天先吧。”
云信凝望着云州城。 等他请示了教主如何部署战略后,就纵马返回到了阵前,举刀喝道:“教主令,全军一鼓作气,直接攻打正门!”
…… 兵贵神速适用于任何战况。 长生教的这支正规大军一出现,中途连安营扎寨都省了,不顾天黑,直接点燃火把,浩浩荡荡的杀向云州城的正门! 守城官兵连日迎战,早已疲惫不堪,面对如此汹汹之势,再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再获悉敌军的强盛规模,一时间人心惶惶。 余则丰早已预料到大家的心态可能会崩,毕竟他自己都几近绝望了。 但他不能表露任何颓丧,一方面下死令逼大家固守城池,另一方面则架起火炮,对着迎面杀来的叛军送了好几份天崩地裂大礼包。 他改良的火炮,威力极大,这么大的声势之下,又给叛军造成了不小的人员伤亡,确实很能鼓舞士气。 看到原本惴惴不安的情绪得到了缓解,余则丰也缓了一大口气。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逆转战局的手段。 然而,这个手段已经差不多用完了。 看着寥寥无几的火药库存,余则丰只能硬着头皮,率领兵将们抵御叛军。 梵清静斋的那些道姑也没闲着,施展各种道教术法,对敌军的先头部队展开打击。 然而,敌军早已应对措施,先是用上了投石机等攻城设备,随即,队伍中的那些修行者也陆续动手了。 先是好几朵乌云笼罩在了云州城上方,接着狂风暴雨、雷鸣闪电接踵而至,给官军的防御体系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而这个诡异天象的始作俑者,此刻正站在叛军一个木高台上手舞足蹈、念念有词,是一个身着白袍、手持法杖的面具人。 一时间,场面显得格外诡异,城内已是天象大乱,城外却是安然无恙。 余苏苏看了几眼,对师父碧秀师太喊道:“是一个天师!起码有七品的修为。”
话音刚落,天上又接连掉下来冰雹,城内一些地方也形成了雾气。 余苏苏用剑击溃了一个冰雹,面沉如水:“应该有五品的修为了。”
能使用五种元素之力,那就是天地会学派的五品术士。 “不对,这术士不仅仅只修了天术,他能以天象干扰半座多的城池,我怀疑对方还修行了巫教之术,甚至可能拥有巫教四品的天象境。”
碧秀师太冷静的观察分析,但脸色也在迅速严峻起来。 巫教四品的天象境,可以借助天象之力,达到和天地共鸣的地步! 长生教的修行者最擅长同时修行几种学派,融合天术和巫教之术,似乎也不新奇。 “必须得先解决掉这个术士,否则后面会成为掣肘!”
碧秀师太看着官兵们被豪雨和冰雹打得哀嚎遍地,当即将佩剑当空抛起,接着手掐法诀,驱使佩剑飞过夜空,越过敌军的上方,径直射向了那个站在高台上的长生教天师! 那天师正在施法,防御能力很弱,这确实是个机会。 然而,就在飞剑距离这天师只有一步之遥时,一股磅礴凌厉的锋芒之气从下方袭来,精准的打在了佩剑上! 哐当一声,佩剑直接翻飞而起! 碧秀师太见事不可为了,急忙施法想要收回佩剑。 “别急,礼尚往来!”
这时,云信以敏捷飘逸的身法,迅速爬上了高台,凌厉目光锁定住了城头的碧秀师太,然后一跃而起,在空中挥起长刀,狠狠的劈砍了下去! 一股摧枯拉朽般的气劲,一阵泰山压顶般的威压,以势不可当的霸道,飞向城头,笔直的朝着碧秀师太打来! 而碧秀师太没有了法器傍身,赤手空拳,面对这难以想象的致命一击,一时间几乎面若死灰。 危急时刻,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筑起一道结界后,抱着碧秀师太一闪身躲避开。 气劲打在了这层青色的结界上,掀起了一阵浩瀚震荡,立时把城头打出了一个凹坑! 碧秀师太喘了一口气,回过神后,就看到了那个曾令她魂牵梦绕的面孔,秦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