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来,徐乔没有在京卫司过夜,下了衙就回家。 妻子庞氏忧心地问他:“三老爷,若是让御史们知道了可怎么办啊?是不是衙门的被褥不够暖,家里还有两床新被褥,都是用的新棉花,我让徐小富拿过去。”
“不用不用,衙门的被褥很暖,唉,我就是想回来陪陪你,这都什么时候了,管御史们做甚。”
徐乔无奈地说道。 庞氏松了口气,脸上又不禁红了,好在丫鬟没在屋里,三爷也真是的,都是要当祖父祖母的人了。 “家里没事,什么都好,我也没事,公事重要,你不用牵挂家里。”
庞氏笑着说道。 徐乔没有说话,伸手握住了庞氏的手。 庞氏的手很粗糙,但却很暖。 这时,门外响起丫鬟的声音:“三老爷,衙门里一位姓宁的爷来找您,说是有要事,门房没敢拦着,这会儿已经到咱们院子外头了。”
姓宁的? 徐乔一怔,庞氏红着脸,趁机把手抽了出来。 “既然是衙门里的人,你快去看看吧。”
庞氏催促。 “嗯。”
徐乔站起身来,看一眼庞氏灿若红霞的双颊,忍不住笑了。 来人并不是徐乔以为的宁七或者宁九,这是个陌生的青年。 “徐指挥使,我姓宁,家中排行十一,怕您不认识我,这才冒用了两位哥哥的名头,还请徐指挥使恕罪。”
原来是宁家的小兄弟,年纪还小,难怪不认识。 徐乔点点头,道:“无妨。”
宁十一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我是奉世子之命来的,世子正在侍疾,不方便出门,就打发我过来,问问徐指挥使什么时候得空,能到国公府坐坐。”
这可太出乎徐乔的意料了。 虽然同在一个衙门的屋檐下,但是对于徐乔和整个京卫司而言,萧祎就是阳春白雪的存在。 千万别说他是正的,萧祎是副的,这不一样,一点儿都不一样。 这世上有些东西,是你奋斗一生也得不到的。 比如你自以为赚了金山银山,可是有一天你在一户人家门前走过,却发现有很多和你一样的人,正在千方百计想把金山银山送进人家的家门……还送不进去! 又或者你寒窗苦读中了状元,一朝看尽长安花,可是当你做了官才发现,你以为的人生巅峰只不过是漫漫官路的起、点,你只不过刚刚走出家乡的小山村而已,你不贪不捞,你攒上十年,你的俸禄也买不起京城的一座小院子。 而有些人,却从来不用去为栖身的小院子发愁,也从来不用去为前程担忧,他们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完美地利用父辈的资源,让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更加强大。 萧祎就是这样的人。 徐乔从小就认识萧祎,不仅是萧祎,萧家的几兄弟全都认识,但只是他认识他们,他们却不一定认识他。 他们都是勋贵,却不在同一个圈子。 直到他做了指挥使,萧祎做了他的副手,身为诚国公的大哥一脸艳羡地说:“你小子可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啊,能和萧世子在一个衙门,这是多有面子的事啊。”
一直以来,徐乔都和萧祎不远不近,两人的关系也是不咸不淡。徐乔知道萧祎手下有很多办事的人,有在明处的,也有在暗处的,有能见光的,也有见不得光的。他心知肚明,萧祎也一定查过他,认为他没有威胁,否则萧祎这样的人,不会甘于屈尊在他之下的。 自从宁七和宁九出现在京卫司,徐乔就知道,他和黄氏的那点事,一准儿是瞒不住了。 好在他当机立断,把黄氏远远送走了,人不在了,就算这件事被抖出来,也没有了证据。 徐乔在心里叹了口气,萧祎这个时候找他,看来该来的还是要来,有的事是躲不过避不开的。 “你来得正巧,我也正想再去探望国公爷,咱们这就走吧。”
徐乔笑着说道。 宁十一反倒吃了一惊,这也太容易了吧。 来的路上,他还在想,如果徐乔不同意,他要不要来强的,比如徐乔上衙或者下衙的路上,忽然失踪什么的。 “怎么?宁家小哥,这会儿不方便吗?”
徐乔问道。 宁十一哈哈一笑:“方便,当然方便,徐指挥使有空,那是最好,世子正等着你呢。”
萧祎和宁十一不同,他没有吃惊,事实上,自从宁十一出去,他便在等着徐乔。 同僚几年,萧祎了解徐乔这个人,在很多人眼中,徐乔是个小人物。 即使做了正三品的京卫司指挥使,他依然是个小人物。 可是萧祎却从没有轻视过徐乔,一个无依无靠没钱没势的人,既不是科举出仕,又没有卓越战功,他能爬到今天这个地位,这样的人,就已经是个强者。 且,除了黄氏的那档子事,徐乔没有留下任何把柄,他就像一尾泥鳅,即使是在烂泥塘子里,也能游走自如。 泥鳅就是泥鳅,也许他永远也不能鱼跃龙门一朝化龙,但是只要给他一条窄窄的小河沟,他就能从烂泥塘子游进大江大河。 这样的人,你若是轻视了,你就是个笨蛋。 茶是御赐的大红袍,定国公府的点心堪比宫中御制,徐乔喝着茶,吃着点心,一脸坦然。 待他吃完一碟子点心,又喝了两盏茶,萧祎这才说道:“听闻京城的房价一落千丈,徐兄可想过趁机多置几处房产?”
徐乔苦笑摇头,道:“我那点银子,明年嫁了女儿也就所剩无几了,再说,我们徐家没有分家。”
没有分家,他置办的房产就是公中的,除非像那处小院子一样,放在妻子名下。 可是妻子的娘家也只是小康人家,多一处房产说是娘家贴补的,还能说得过去,如果再多出一处来,免不得要被兄弟妯娌们怀疑,搞不好还会闹到衙门里去,他的兄嫂是做得出这样的事的。 萧祎叹了口气,道:“听闻前任国子监祭酒董大人的宅子才卖了三千两。唉,董大人是破财了,不仅是这套宅子,还有他让黄家镖局押送到安徽老家的那些藏书,也一并落入贼人之手,可怜黄三镖局的十几个镖师,二十多名车把式和力夫,一个没留,全都被贼人杀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