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芮然与尹荷对望一眼,尹荷犹豫了一下,最终去到门外一看。苏芮然瞧着尹荷的背影,瞧见她看门又与外面的人说了些什么,只是那声音不大,苏芮然听的也不是十分清楚。尹荷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走到苏芮然面前对她道:“小姐,是大夫来诊脉了。”
苏芮然闻言点了点头,示意尹荷将人带进来,既是赵大夫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恰好白珍的事她也想同赵大夫问问,虽不便主动去请,但这也恰好是个时机。然而尹荷却并没有立刻依照她的吩咐而去,苏芮然瞧见尹荷面带些许为难之色,不免心中疑惑道:“怎么了?”
尹荷眉头微蹙,似有所防备般故意压低声音道:“小姐,来的是林大夫。”
苏芮然吃了一惊,不禁朝着门外望了一眼,果然瞧见门外一个身穿长袍胡须过肩的老爷带着一个皮肤白嫩的小小药童在外等候。苏芮然不禁也眉头微蹙,也忍不住低声问尹荷道:“怎么会是他?”
苏芮然如何不知林大夫往日里都是在严氏母女身边照看的人。尹荷摇了摇头,亦低声道:“奴婢方才便已经问过了,可是他们说是二夫人特地关照的,还说替小姐诊脉之后他们还要回去回禀二夫人,所以奴婢也不便多说什么。”
苏芮然听了她的话,对方所说的要回禀的人中只有严氏并无爹爹,那么事情也就再清楚不过了。尹荷审视着苏芮然的神色,不禁道:“若是小姐不想见奴婢就以小姐还没醒为原由把他们给打发走。”
苏芮然摇了摇头,随手拿起一旁的披风披在身上,这才对尹荷道:“既然是二娘她们特地安排的,我又怎么能不见呢?”
尹荷明白了,立刻依照小姐所言过去将人给领了进来。苏芮然也不下床,就这么坐在床边。床头有纱帐垂下,将外面的一切挡着,让外面的人一时间瞧不清这床里面的一切。然而对苏芮然来说,外面的一切她却是瞧得清清楚楚。林大夫带着药童进来,走到床前五步的地方停下,先朝着苏芮然躬身一拜行礼,口中道:“小的是奉命来给大小姐诊脉。”
“林大夫不必客气,尹荷快给林大夫搬来张凳子。”
苏芮然的声音淡淡从帐中传来。尹荷立刻按照吩咐搬来凳子在床边,接着又很快搬了张矮几过来,也同样放在床头。那药童立刻放下药箱,从中取出软垫放在矮几上。苏芮然瞧着他放好了,还不等林大夫开口,便自行挽起袖子,将右手从纱帐中伸了出去,就放在矮几上的软垫上。林大夫立刻取出一张绢子盖在她手腕上,这才开始替她诊脉。尹荷本站在一旁,突然想起什么,不禁道:“奴婢也真是的,小姐方才叫奴婢开窗奴婢也忘了。”
林大夫闻言道:“小姐如今病没有好,的确应该多多开窗透气,如此这房中的病气才能散出去。”
尹荷二话不说到窗边,伸手推窗。然她刚一将窗户推开,突然目光一落,她看着窗框外面,顿时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尹荷微微回头侧目,望向苏芮然所在的方向,只见林大夫正在为苏芮然安心诊脉,而房中其他人的目光这时也全都落在了苏芮然身上,根本不曾有人注意到自己。尹荷眉头微微一蹙,又再往那窗框外望了一眼,很快神色又恢复如常,朝着林大夫走了过来。尹荷听在床边,望着林大夫在诊脉也不曾多言。然她就这般静候在一旁,片刻之后突然道:“奴婢替林大夫去沏壶茶吧。”
她虽突然开口,但房中却并不曾有人怀疑。尹荷坚持悄然退去。苏芮然注意到她的离开,目光忍不住朝着她望了过去。尹荷离去了好一阵才回来,手中端着茶水。苏芮然瞧着她回来,也只是多望了她几眼,并不开口多说什么。尹荷将手中的茶放在桌上,这才对林大夫道:“林大夫,茶水已经备好了,还请大夫替小姐诊过脉之后来喝点吧。”
林大夫微闭着双眸,却仿佛没听见一般,根本不答尹荷的话。苏芮然不免有些惊讶,若是说府中的下人攀高踩低也是寻常之事,可府中的大夫大多并不住在府中,即便他受命于严氏母女,也不当就这么当着自己的面如此怠慢无礼。尹荷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讶,她索性捧着茶水亲自递送到林大夫身旁。其间她一直注意着林大夫的神色,却瞧着他紧闭双眼,仿佛睡过去了一般。尹荷将茶水端到,不禁抬头望了帐中的苏芮然一眼,方才试探性的又对林大夫说了一句:“林大夫,茶水在这里。”
然而林大夫依旧还是一动不动。这下子不光是尹荷,连苏芮然也不免吃了一惊。苏芮然当即要抽回露在帐子外面的右手,然而她刚一动手,林大夫却好似大梦初醒一般一下子回过神来,猛的睁大双眼。倒是将苏芮然和尹荷都吓了一跳。苏芮然见他如此反应也不禁蹙眉,这林大夫不会当真是睡着了吧?且先不论是否当真如此,苏芮然光是如此一想便已觉得匪夷所思。林大夫似才回过神来一般,面带一丝疑惑的望向尹荷,尹荷耐着性子又对他重复了一遍道:“林大夫,茶水已经端过来了。”
林大夫低头望见尹荷手中的茶盏,竟就这么“哦”了一声,然后接过茶盏一饮而尽。苏芮然在帐子里瞧着,这一切实在是太不寻常了。她不禁抬手掀开纱帐,瞧见林大夫喷着茶盏,面上却是一副略显失魂的模样。苏芮然意识到定是有什么不妥之处,不禁问道:“林大夫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林大夫望着苏芮然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最后却欲言又止,思索了片刻他终究还是道:“没什么,只是大小姐的身子已日渐好转,这是好事。”
“哦,是吗……”苏芮然面色平平,心中却不由得暗想,林大夫既受严氏母女所托,那不可能不知道她们稀释了自己的汤药的事。既已如此竟还说自己日渐大好,当真是可笑。林大夫又道:“小姐今日容光满面,是否也觉得身子更有力气了呢?这便是小姐已渐渐大好的表现,恭喜小姐了。”
虽然明知道对方是口是心非,但表面上苏芮然却还是淡淡一笑,也回应道:“有劳大夫费心了。”
尹荷听着也一脸疑惑,但见小姐没有开口,她也不曾多说什么,只是在林大夫起身之际她才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林大夫,这么说小姐每日便不用再服那汤药了吗?”
林大夫神色略微迟疑了一下,最终微笑着回答道:“大小姐的身子虽已大好,但到底是还没有好全的,所以这汤药嘛自是断不得的。”
“我知道了。”
尹荷应了一声,便送林大夫出去。苏芮然这才起身将鞋穿好,又自行从床边的雕花架子上取下一件披风,走到桌边坐下。她刚一坐下尹荷就已经回来了,瞧着她起身不免吃了一惊,立刻回声将门关上,以防外面的冷风将她给冻着,一边道:“小姐怎么起来了?”
苏芮然不说话,瞧着她走到自己身边方才问了句:“林大夫回去了吗?”
尹荷回答:“已经回去了,奴婢亲自送走的。”
尹荷说到此又不禁道:“不过奴婢瞧着那林大夫说话奇怪,小姐每日都喝着那么稀释的汤药,怎么会如他所说反而还大好呢?奴婢看这其中必有古怪。”
苏芮然沉默不答,只听尹荷若有所思又道:“这林大夫是二夫人派来的……二夫人……”尹荷突然捂住嘴,面露一丝惊恐之色:“莫不是二夫人有意让他说小姐的病好了,然后再借此克扣小姐的药材吧?”
苏芮然微微侧目望向她,其实尹荷这个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她觉得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尹荷抵过茶水,苏芮然接过低头望着茶汤中映照出的自己的影子。瞧着那面色也的确红润了许多,她又不禁望向自己的左手,动了动左手的手指,的确也不似前几日那么疲软无力了。“二娘她们若是想克扣就克扣好了。”
她突然轻哼一下,眼中泛起一丝冷意,这反倒让尹荷更加摸不清头脑,心想莫不是小姐已有了主意。而正当尹荷疑惑之际,突然发现苏芮然朝着自己望了。那目光中夹杂着几分打量,并不似随意瞥来。尹荷被她望着不免有些不自在,她道:“小姐看着奴婢做什么?”
苏芮然就这么望着她,语气淡淡道:“你就当真没什么别的事想同我说的吗?”
她信心满满,虽然语气是询问,但字句之中已透着肯定。若她猜的没错,恐怕从此之后自己的汤药也不用再依仗严氏了,严氏再想从中作梗恐怕也难了。尹荷起初面带一丝疑惑,还不禁道:“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然她话音刚落突然想到什么,不自禁往门外望了一眼,确定门外守着的奴婢并没有什么异动,这才对苏芮然道:“小姐跟我来。”
说完尹荷起身朝窗前走去。苏芮然转头望了过去,也一句话也没说便跟了过去。其实方才尹荷去开窗时迟疑了片刻,她虽在帐中但却是也已经察觉到了的,只是方才林大夫在此她不能点明而已。何况尹荷突然外出去给林大夫斟茶,想必也是为那窗前的古怪而去的。苏芮然清楚记得,这扇窗户后是一片草丛,平日里并不会有什么人经过。窗下草木丛生,连看守的下人也不曾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