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平风本来想探探纪乔的虚实,别又想骗他兄弟什么,结果自己的虚实被人探听得清清楚楚。 这才叫专业,骗人之前还把裴多律身边的人底细都摸清了。 蒋平风怀疑自己网恋被骗三千的事情纪乔都知道,这就凭智商在纪乔面前矮了一截。 “异地恋净聊我的事儿了是吧?”
蒋平风走进来,看着泰然自若的裴多律,还挺会装。 纪乔脸颊一热,把门关上,想替裴多律辩解两句,是他拐弯抹角打听的,谁让大学里蒋平风跟裴多律走得近,纪大少爷很难不打听清楚是什么性质的舍友情。 蒋平风大大咧咧道:“好香,谁做的菜,还有饭吗?”
裴多律:“自己盛。”
蒋平风打开崭新的电饭煲,盛了一碗米饭。 纪乔本来坐裴多律对面的,这下只好坐到同一侧,微微蹙眉看着裴多律的饭碗,小声道:“你够吃吗?我今天只煮了两人份。”
裴多律沉默一下,心想他们两人中有几个饭桶,才能吃完锅里那些剩饭。 纪乔仍是忧心地看着他:“要不要再下碗面?”
裴多律:“你不够吃?”
那让蒋平风少吃点。 纪乔立即捂起自己的碗:“够的够的,我都撑了。”
裴多律:“你对我的饭量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纪乔嘴上说:“没有没有。”
心里想,当然是能吃是福,一天七顿补,越多越好。 蒋平风坐下来,夹了一筷子小炒肉,赞不绝口,听说是纪乔炒的,讶异极了,身份互换了这是,以前不是裴多律惦记着放假回家给纪乔做饭? “那你得多给他补补,这人不好好吃饭。”
蒋平风随口告状。 纪乔目光随着落到裴多律脸上,写满了谴责,你怎么不好好吃饭? 裴多律浑不在意:“听他瞎说。”
纪乔记在了心里。 吃晚饭,蒋平风主动收拾桌子洗碗,钻进了厨房不当电灯泡。 裴多律叫住纪乔,拉开玄关的一个抽屉,往里面放了四沓人民币:“家用从这里面出。”
小秘书说的那句“男人总以为结婚就万事大吉了”,给裴多律敲响了警钟。 无论如何,他不想离婚。 一瞬间,纪乔以为裴多律认真地跟他安排婚后生活,很快,他自己就清醒了。 不过是裴多律的性格使然罢了。 “嗯,好。”
裴多律拿起抽屉里另一把房门钥匙,交到纪乔手心:“大门钥匙。”
纪乔手指蜷了蜷,握住了钥匙,也握住了被裴多律指尖触碰到的掌心。 裴多律觉得没什么可交代了,道:“我去上班了。”
纪乔:“不午休吗?”
裴总积压了一早上的工作,午休早就没了:“没有时间。”
纪乔撅了撅嘴:“你们老板太坏了。”
裴多律不应声。 蒋平风洗完碗筷,双手甩着水出来:“我也要走了,加个微信吧,下回见,我车就停在大太阳底下,再晒一秒能把人蒸熟了。”
裴多律闻言,问纪乔:“你要用车吗?留给你。”
纪乔:“不用。”
裴多律把车钥匙留下了,道:“我还有公车。”
蒋平风琢磨了一会儿,出来后,心情复杂道:“裴总,你不会在装穷吧……” 裴多律冷冷道:“闭好你的嘴巴。”
蒋平风“操”了一声,为爱屈就小破屋,真是裴多律能干出来的事。裴多律车留给老婆了,蒋平风就得送他去上班。 “难怪把豪车都藏起来了,开个七十多万的奔驰。”
蒋平风扣上安全带,“别嫌我啰嗦,我最后一次问,以后我都不提了。”
“你到底是打算骗他报复回去呢,还是殚精竭虑云淡风轻面冷心热地原谅他了?他可是骗你一颗肾,而且你刚下手术台没有利用价值了他就跟你分手。时间太久,别记吃不记打。”
裴多律被突然撕开伤口,垂在大腿上的手掌下意识捂了一下小腹,那处伤口早已愈合,但疼痛好像提前转移扩散了,藏在骨头缝里、心脏瓣膜间。 手掌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地垂落下去,搭在了西裤被钱夹鼓起的地方,十足地嘴硬:“但我没有缺一颗肾。”
“是,你没有缺,你还能结婚。”
蒋平风信了网上说的,不要试图拯救你的恋爱脑朋友,“那是因为你爸及时赶到,你都开膛破肚了,我都替你泪流两行,纪乔有为你掉两颗猫泪吗?”
裴多律眸色深了一下,车转过一条南北向的马路,阳光从车前正面照进来,他抬手放下遮阳板,在脸上投下一片阴翳。 就在蒋平风以为裴多律又会回避的时候,裴多律说话了。 “小心侧方来车。”
蒋平风一口气没提上来。 “我用你当导航?”
情之一字,真是多少钱也换不来。有些事情还真不是钱的问题,当初他多少万不能借裴多律还债?纪乔选择了最聪明的做法,先骗心再骗肾。 裴多律转眸漫不经心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彩旗和花坛。 很多问题他回答不上来,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 起初是很恨的,在手术创口疼痛的时候,被嘲讽“你原来是个穷小子,现在是个病怏怏的穷小子”的时候,那个时候纪乔在干什么呢?是不是依旧当他挥金如土的大少爷? 半路冒出来的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胡瀚海,让他转到国外学金融学管理,他就无所谓地转学了。 两年后一次体检,他发现自己双肾齐全,前去质问胡瀚海,胡瀚海说“哼,我晚来一分钟你就真没了,这是留给你的教训,你要是知道肾还在是不是还要去找他?你看看你有多容易受骗!别做掉价的事儿!”
不得不说胡瀚海的手段,血的教训是虚假的却足够真实。两年间肆意蔓生快压不住的恨意突然一场大火烧得灰飞烟灭。刹那间恨没了源头,爱也没了,荒唐无稽归于平平淡淡。 裴多律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他再遇纪乔,纪乔说要跟他结婚,纪乔还跟人相亲。裴多律知道了什么叫“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不甘心,纪乔凭什么轻轻松松跟人相亲,还要给人熬什么什么汤? 纪乔觉得裴正很好骗,裴多律也觉得纪乔很好骗。 纪乔应该在他身边。 骗来的也行。 “纪乔主动买了恋爱保险。”
裴多律忽然说了一句。 蒋平风棒读:“他心里有你。”
…… 纪乔下午去找老中医,约在赵明博公司楼下见面。 赵明博提前下班,从地库里开车出来,“上车。”
他们去的地方是一栋老式的筒子楼,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建筑,外表残破,里头陈旧不堪,走道都是当年家家户户烟火气熏出来的焦黑油渍。 “我爷爷辈的房子,现在没什么人住了。”
赵明博边走边道,“这里是老医生结婚的房子,老人家念旧,一个月总要回来住几天,这期间不接诊,但会给左邻右舍看看脉象。”
赵明博小时候也住过这里,语气带着些对当年热闹拥挤的怀念。现在虽然条件更好,但过去的人和事都不会重演。 也是他们邻居缘分好,几十年过去都没有卖房,常常有人过来收拾收拾旧屋,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他们这些早应该分散的邻居,居然见得比亲戚还勤。 “妈!”
赵明博路过自家房门,喊了一声,“你别动,待会儿我收拾。”
“这家就是了。”
楼道往里十米,赵明博进去打了声招呼,彼此之间都很熟悉,他说纪乔是他朋友,最近比较困扰,麻烦张爷爷看看,随后便退了出来,“我帮我妈拖地,你有事喊一声我能听见。”
“谢谢。”
纪乔目送赵明博出去,然后对着满头银发的老中医点头致意,“您好。”
“我来不是给我自己看病,是想请教一下,有没有调养身体的方子,我先生他五年前捐了一个肾,我怕他长久以后单肾负荷大会出问题。”
老先生点点头,表示了解:“你人没带过来啊?”
纪乔羞愧地低下头:“他比较忙。”
老先生:“年轻人都忙,你打电话给他,问他几个问题。”
“好的好的。”
纪乔拨通裴多律的电话。 “你一天睡几个小时啊?”
纪乔问。 “睡这么少头会晕吗?”
“不会啊,那有耳鸣吗?你中午都没有午休,是不是赶工画图纸?要经常起来走动走动,上个厕所,那你几小时上一次厕所?你老板总不能厕所都不让上吧?”
裴多律被一通莫名其妙地关心,下意识顺着纪乔的话,放下签字笔,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白开水。 纪乔支吾:“我在买菜呢,问问你有什么忌口的,容易口干吗?我给你买包花茶。”
裴多律:“随便。”
电话那头的环境忽然嘈杂了一瞬,有道犀利的中年妇女的声音传来:“赵明博!听说你小子带对象回来啦?长得跟天仙似的。”
接着是赵明博的无奈反驳:“我们是朋友。”
裴多律把白开水放回桌上:“纪乔,你在哪?”
纪乔头皮紧了一下:“我买菜,先别管别的,我问你呢。”
裴多律态度变得敷衍:“都挺好的。”
纪乔:“那你有什么不好的吗?”
裴多律闭了闭眼:“我胃不好,不能吃酸的。”
纪乔:“明白了明白了,我先挂了。”
裴多律:“……”白说了。 纪乔收起手机,转头就见老中医笑得乐不可支。 “你俩不熟呢?”
纪乔薄薄的脸皮被笑得阵阵发烫:“熟的。”
老中医翻开一个箱子,“那你还用套话。”
纪乔尴尬地脚趾都蜷了起来,说不出个所以然。 老中医摇摇头,问道:“一周房事几次?”
纪乔被问住了,面红耳赤:“没、没有。”
老中医一顿,把拿出来的方子又放回去,显然问题比他想象的严重。 “不是的,是因为我们不熟……”纪乔慌忙自爆,“他行的,五年前可厉害了,现在应该也行。”
老中医沉吟片刻,又拿出来药方划掉一些添加一味:“行吧,加个温补养胃的,他胃不好,是吧,反正这方子吃着没什么坏处,温补的,煎了当泡茶喝,先吃上半个月看看。”
纪乔:“谢谢您。”
老中医在药方背面写了个地址:“现在的药材不如以前了,你去这家店,报我的名字抓药。”
纪乔万分感激,准备好红包诊金,被老中医拒绝了。 “你们这小年轻真有意思。一疗程吃完你俩要还不熟就离了吧。”
老先生摇着蒲扇,“去吧去吧,不是说要买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