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用你们伺候,都去后面找张桌子坐吧。”
在主子们坐的三张桌子后面,还有一排专门给贴身丫鬟们坐的小桌子。 晴雯点点头,和司棋、媚人、侍书以及入画在后面的桌子上坐了。 荣国府中小姐们的贴身大丫鬟有个别称,叫“副小姐”。 她们享受着和自家姑娘差不多的吃穿用度,在下人里极有体面和权利,将来都是要和自家姑娘一起出阁的,比如说被元春带进宫里的抱琴。 所以主子们过生儿这种比较随意的场合里,她们都是有资格位列一席的,当然了,贾母、王夫人、薛姨妈、李纨和王熙凤身边的贴身丫鬟也一样,同样享受“副小姐”的待遇。 总不能来个“副老太太”“副太太”和“副奶奶”吧,那样太不合情理,说出去也是让人笑掉大牙。 薛宝钗见状,对贾母请示道:“老太太,不如让她们都去坐了吧。”
贾母点点头,笑道:“今天你最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薛宝钗给贾母福了一礼,好话谢过,随即安排贴身丫鬟们各自坐下。 开宴前,大家纷纷送上自己的礼物,贴身丫鬟们也凑了喜钱由鸳鸯代表奉上,晴雯和媚人送了各一两银子,在贴身丫鬟们中取得了头筹。 笑眯眯的香菱喜滋滋的收下。 荣国府里的丫鬟们主要分为三等,一等丫鬟也叫贴身丫鬟,排在第一位的称作“首席贴身大丫鬟”,比如鸳鸯、金钏儿和袭人。 她们负责贴身照顾主子的日常起居,可以随意进出主子的卧房,称为“入室”,暖床、端茶倒水、夜里伺候出恭、必要时提供别的服务、伺候主子穿衣洗漱、管理主子的财物、整理床铺、做女红、代主子管理院里其他的下人,月钱是一两银子。 二等丫鬟则做一些细活,比如摆饭摆菜、屋里日用品保管、各类装饰品摆设、陪主子吃喝玩乐等等,称为“登堂”,她们月钱是一吊钱,占一两银子的三分之二,也就是说一吊半钱才等于一两银子。 贴身丫鬟若是缺额,她们可以补上去,不过这不是绝对的规矩,主要还是看主子的喜爱程度。 三等丫鬟又称小丫鬟,是荣国府从外面买回养成备用的,身子和模样都好,等前辈们年龄到了,她们也就长大了,正好可以无缝衔接,完美接班。 一等、二等丫鬟基本上都是从三等丫鬟过来的,终有一天这些小丫鬟也会走上前辈们的老路,周而复始,生生不息,近百年下来,从荣国府里走出去的丫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个。 小丫鬟们的年龄都在六七岁左右,从小养在府里,和主子们朝夕相处,这样归属感、责任感和尊卑感更强,也会更加的忠诚,比从外面买那些十多岁的要好太多。 她们年龄小,力气也小,干不了什么活,一般都是散养的,偶尔做一些轻活,比如喂喂鸟、跑跑腿、传传话,她们一个月五百文,是二等丫鬟月钱的一半。 这其中的代表人物有小角儿和小梨儿,以及贾宝玉屋里的佳蕙和坠儿,还有赵姨娘院里的小吉祥。 除了这三等丫鬟,还有两种丫头。 第一种是通房丫头,比如说平儿,她的位置要高于一等丫鬟,但月钱和她们却是一样的,只有王熙凤点头同意后,她才能正式晋升为贾琏的妾,享受和赵姨娘、周姨娘一样的月钱,一个月二两银子。 荣国府里肯定还有别的通房丫头,不过原著中除了平儿,别的都没有提及。 第二种是粗使丫头,例如贾母身边的傻大姐,她们的月钱和三等丫鬟一样,都是五百文,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比如洒扫、抬水、烧水等等。 她们普遍长的都不尽人意,得不到主子们的关注,最终的命运是年纪到了,放出去嫁给府里的小厮下人,祖祖辈辈做奴才,很多家生子就是这么形成的。 贾瑜的丫鬟们是例外,她们走的是贾瑜的私账,晴雯和媚人一个月二两银子,小角儿和小梨儿则是一两银子。 贾母才开始是有意见的,觉得他这样会扰乱府里的规矩,不过见贾瑜不闻不问,也就没再管了。 毕竟这种小事不值得上纲上线,要是因此和贾瑜产闹了矛盾,产生隔阂,反而不美。 再者说他走的是自己的私账,也不算是坏了府里的规矩,左右都是他自己的银子,他爱给多少就给多少,下人们也不会因为他院里下人的月钱比他们高而选择罢工或者造反,最多的只是在后面羡慕几句罢了。 贾瑜走到书案前,姊妹们纷纷围上来,也就她们有这个福气,能亲自见证贾瑜这个当朝“诗词大家”现场吟诗作词,不相信的可着满京城打听打听去,多少清倌人和闺阁女儿家做梦都想着这件好事。 能给举世无双的贾公子展纸研磨,红袖添香,对于京城内那些喜爱诗词的女子们来说,是十分值得期待和向往的。 迎春展纸、探春研墨、湘云递笔,贾瑜对薛宝钗笑道:“这首词早就作了,只是一直没有写出来,今天就送给宝姐姐作敬贺之礼,勿要嫌弃。”
薛宝钗轻笑道:“能得贾公子一词,胜似黄金万两,是小女子的福气,怎么会嫌弃呢。”
贾瑜的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 史湘云笑道:“极是极是,瑜哥哥的词在外面都传疯了,瑜哥哥,等我过生日的时候,你能不能也给我写一首?”
探春连忙道:“我也要。”
迎春不争,惜春懵懂,李纹和李琦面露向往,贾瑜笑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若是有合适的,定不藏私。”
存货已经不多了。 史湘云欢呼一声,拍着小手喜不自胜。 贾瑜用细毛笔略蘸了蘸香墨,落笔道: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最后补上词牌名,“蝶恋花·词赠宝钗。”
贾瑜写一句,史湘云就跟着读一句,一词写罢,史湘云大赞道:“哎呀呀,怎么能写的这么好?”
薛宝钗捧着满是墨香的词稿,心中欣喜不已,柔声道:“谢谢瑜兄弟,我真的好喜欢。”
见宝姐姐反应这么热烈,贾宝玉一拍额头,有些懊恼道:“早知道我也写一首诗词送给宝姐姐了。”
贾瑜把细毛笔递给他,笑道:“请开始你的表演。”
乍想起前不久刚挨的板子,以至于到现在臀部还隐隐作痛,又想起自己必没有贾瑜写的好,还可能变成再次挨打的由头,贾宝玉埋怨道:“你就想看我的笑话,我要是写不好,老爷肯定又要训斥我。”
姊妹们纷纷笑了起来,贾母问道:“你们笑什么呢?”
史湘云笑道:“老祖宗,瑜哥哥给宝姐姐写了一首非常好的词。”
贾母出自名门望族史家,是正儿八经,根正苗红的闺阁小姐,早年或许读过几本书,或许识的几个字,但她对这些诗词歌赋,书画文章并没有什么兴趣,更别提点评品鉴了。 她的爱好就是听戏、聊天、抚摸贾宝玉的大脸盘。 薛姨妈道:“老太太,已经午时了,还是先开宴吧?”
贾母点点头,让李纨去吩咐传菜,随后丫鬟们捧着各色珍馐美馔鱼贯而入,没有丫鬟的服侍,贾瑜起身亲自给迎春她们四个斟了果酒。 薛宝钗按照长幼顺序,给贾母等人依次敬了酒,然后是姊妹们,一圈下来,已是微醺,俏脸红扑扑的,端着酒盅走到贾瑜的面前,柔声道:“瑜兄弟,我敬你一杯。”
贾瑜把着酒盏,站起身笑道:“今天是你的生儿,应该是我来敬你。”
两人随即碰了一杯。 媚人正在小口用着饭,袭人走了过来,坐到她的旁边,晴雯心里不甚待见她,见她欲言又止,问道:“你这是要说什么?”
袭人在贾宝玉屋里是老大,但她不敢在晴雯面前端架子。 “我想请媚人妹妹帮个忙。”
媚人抬起头,看着袭人,细声细语的说道:“姐姐有事尽管说便是。”
以往她在贾宝玉屋里受麝月、茜雪等人挖苦排挤的时候,袭人倒是帮她圆过几次场,说过几次话,媚人心里还是很感激她的。 袭人轻声道:“我想请妹妹在小瑜老爷面前替我哥子说两句好话,早上我娘来找我说我哥子和别人起了冲突,失手把人打成重伤,被小瑜老爷的属下给带走了,说可能要判刑,所以来请你帮个忙。”
她知道晴雯最受小瑜老爷的宠,她也知道晴雯不待见自己,但自己和她又不熟,所以只能来找媚人。 媚人想了想,轻声道:“姐姐,这件事我帮不了你,前段时间薛姑娘的哥子打了人,照样被送到大牢里去了,这话我说不出口,我不想让我们家二爷犯难。”
跟过来的麝月冷冷道:“这才走多久,就忘了根,果然是忘恩负义的,你可别忘了,袭人姐姐以前对你的好!”
媚人看着麝月的眼睛,坚持道:“除了这种事,其他的我都可以帮她。”
麝月冷哼一声,正要开口,晴雯放下筷子,冷笑道:“她现在是我们二爷屋里的人,这世上除了我们二爷,没人再能欺负她,你要是再挤兑她一句,我现在就把你的臭嘴给撕烂!”
见晴雯一脸鄙夷加漠视的看着自己,麝月气结,咬着牙说不出话来,袭人连忙打圆场道:“晴雯妹妹,麝月她没有这个意思,我去求小瑜老爷便是。”
说完拉着麝月就走,麝月只觉得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可又不敢在主子们眼前闹腾,只能恨恨的瞪了媚人一眼。 媚人低头不语,晴雯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她要是再欺负你,我绝对不让她好过。”
荣国府里的丫鬟们也有派系,有自己的小圈子,平时吵个架,斗个嘴的比比皆是,并不稀奇,互相撕扯揪打的也大有人在,只要不头破血流,只要不动刀动枪,闹的太不像话,惊动老太太和太太,管教嬷嬷们也不会去管。 司棋小声道:“晴雯,你别管她,她就这样,只是在嘴上说说罢了。”
侍书也附和了几句,晴雯笑道:“安安份份最好,互不打扰,真要是闹起来,我也不怕她们。”
袭人自打上午得知自己的哥子花自芳被皇城司南司的人抓走了,就在心里暗暗盘算对策。 思来想去,这件事只有小瑜老爷能帮忙,只要他一句话,别说是自己哥子把人打成重伤,就算是把人打死了,也没什么事。 可她心里没底,上次薛姑娘哥子的事她是知道的,小瑜老爷还不是说抓就抓,薛姑娘的体面可比自己大多了,小瑜老爷十有八九不会管自己的。 她不敢冒昧去求,想着先通过媚人的口,把这件事给小瑜老爷说了,再请自家二爷去说两句,这事肯定就妥了。 她知道媚人虽不如晴雯受宠,但想来也是差不了多少的,看她那一头的金银首饰和身上精美的衣服就知道了,她要是开口,小瑜老爷肯定会顾及她的体面。 现在媚人这条路走不通,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找自家二爷,毕竟自家二爷无论是体面还是脸面,都要比媚人贵重无数倍,实在不行就央磨自家二爷去老太太那撒个娇,老太太的话小瑜老爷总不能不听吧? 贾宝玉正在和李纹等人说着话,见袭人附耳过来,笑道:“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非要神神秘秘的?”
袭人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二爷,我哥子被小瑜老爷手下人给抓走了,您能不能帮我哥子说说情,请小瑜老爷把他放出来。”
贾宝玉扶额道:“你怎么不早说?”
说着就要起身,薛宝钗阻止他,对袭人问道:“此事必有缘由,到底是怎么回事?”
袭人见薛姑娘一脸审视的看着自己,低下头道:“我哥子把人打成了重伤。”
贾宝玉笑道:“打伤又不是打死了,你跟我来。”
满满一桌子的佳肴,迎春和探春略微用了一些就停著不食了,小惜春和贾兰的胃口更小,此刻她们正在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给贾瑜夹着菜。 吃席要和小孩子坐一桌。 贾宝玉拉着袭人来到贾瑜的旁边,急道:“瑜哥儿,你那手下把她哥子给抓走了,你赶快把他放了吧?”
贾瑜顿时就没有胃口了,放下筷子,接过小惜春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看了一眼满脸哀求的袭人,问道:“不会无缘无故,必是事出有因,你哥子犯了什么事?”
袭人连忙道:“他把人给打了,婢子一家愿意赔偿那人的汤药费,请小瑜老爷赏个体面,把他放出来。”
贾瑜摇头道:“若是打的重,不仅要赔汤药费,还要赔误工费,如果是故意的,还要挨板子、甚至是坐牢,这是我朝的律法,我改不得。”
贾宝玉无所谓道:“瑜哥儿,这又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大事,左右不过你一句话,且看在我的面子上,把她哥子放了。”
贾瑜看着贾宝玉,从怀里掏出腰牌递给他,淡淡道:“你拿着它去南司把她哥子领出来。”
贾宝玉伸手去接,见贾瑜一脸的严肃,迟疑道:“真的?”
“宝玉,这世上有两种东西不能践踏,一是道德,二是律法,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举止负责,我做这个官就是为了伸张正义,为民做主,若都是像你们这样,让我看这个面子看那个面子,让我救这个放那个,那我做这个官还有什么意义?这个面子我属实给不得,这个忙,我也属实帮不得,一切自有大梁的律法来做主。”
他并不喜欢这个丫鬟,犯不得为她张目,她不配。 贾宝玉恼道:“不帮就不帮,还说这么多话,好像是我在无理取闹一样!”
他只觉得在姊妹们面前失了体面,加上吃多了酒,脑子一热,下意识的祭出了自己的大招。 一把拽下金项圈上的玉,狠狠的往地上一惯,大叫道:“我砸了你这劳什子东西,要你有什么用?”
众人唬了一跳,乱作一团的去找那块玉,贾母连忙道:“好端端的怎么了这是?”
贾瑜坐在椅子上,淡淡的看着他表演,只觉得这无比的幼稚和愚蠢,像一个拙劣的跳梁小丑,他莫不是以为自己一砸玉,皇帝都要跟着抖三抖? 贾宝玉哭道:“我连自己的丫鬟都护不住,我还要它干什么?”
袭人跪地道:“婢子的哥子打了人,被小瑜老爷手下的人给抓了去,婢子请宝二爷在小瑜老爷面前说两句好话,小瑜老爷说他也没有办法,宝二爷就摔玉了。”
贾母看着贾瑜,不无责备道:“多大点事,只看在他是你兄弟的面子上,你合该多让着他一点。”
上次才答应的好好的,哪曾想这么快就变了。 贾宝玉哭的更狠了,王夫人心中不满,抱着贾宝玉好言安慰。 贾瑜对鸳鸯道:“去把二老爷请来。”
贾母急道:“不许去!”
“去!”
贾宝玉唬了一跳,直往王夫人怀里钻,薛宝钗连忙劝道:“瑜兄弟,这不过是一个误会,何必扰二老爷的清净,宝兄弟他酒吃多了,你不要和他计较。”
贾母也道:“没有办法就没有办法,不管就是了,难不成非要看你兄弟挨一顿板子你才高兴?”
贾瑜无奈道:“老太太,恕我直言,宝玉这性子若是不改,迟早要给家里惹出大麻烦来,目无律法,插手公事,不问青红皂白就让我放人,得不到满意答复就大哭大闹,我真的很不理解,所以想问问他,这皇城司南司到底是圣上的,还是我贾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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