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打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位脾气骄横的新奶奶,只是鉴于身份,她一直就避免跟周玲玲接触,以免起冲突。可今日这事,却的的确确是周玲玲的错,两天前她就特意过来跟周玲玲说了,老太太伤了风,嗓子也不好,所以这几日必须得戒辛辣,鸡蛋也不能碰的,以免引起热烧之症。 今天她不过是回去看了自个的孙儿一眼,哪想一回来就瞧着韩母在屋里拼命的咳,额上手心都是汗,且也不见周玲玲在旁伺候。然后再看韩母桌上的饭菜,就发现里头有两道不能吃的,王婆子一问之下才知道那竟是周玲玲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只是因她忽然不想吃了,于是就给自个婆母送了过来。 那韩母向来是爱吃辣的,今晚虽是周玲玲大意,但也是因为她自个贪口腹之欲才受了罪。只是人嘛,受罪的时候,多会忘了自己要负的责任,然后加倍记得别人的过错。于是,眼下王婆子就是领着韩母的话,前来兴师问罪的。 只是韩母和王婆子都没料到的是,今日周玲玲的心情极其恶劣,所以王婆子进来后,周玲玲不仅没正眼瞧她,且还阴着脸,连态度也极其不好。故王婆子不由真有些怒了,就扬起声道:“之前不是跟四奶奶说过了,老太太这几日不仅咳嗽,还伤了风,今儿早上好容易才好了些,四奶奶却将自己不吃的炒鸡蛋和辣味鸡给老太太送去,这不是存心要害老太太!这会子老太太正咳嗽得厉害,晚上要是烧起来的话可怎么好!四奶奶打算在老太太那彻夜伺候吗?”
“老不死的东西,你一进我这就胡乱放什么大炮,什么存心害老太太,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存心害人了!”
周玲玲气不打一处来,一听王婆子这通话,就忽的将手边的茶盖往地上一摔,然后霍地站起身接着立眉怒骂,“我要害老太太还天天费心想着怎么将她伺候舒服了,自进了们后,这家里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给张罗的。前几天才花了七十两给老太太换了张新的拔步床,昨儿我瞧着天冷了,又给添了两件灰鼠皮袄,你当那白花花的银子都是韩家的?都是你们韩爷挣来的!那是我自己掏的腰包,你们这些个只会吃不会记的,事做得不怎样,整日里就爱挑三拨四,只盼着我心里不痛快了,你们一个个心里就舒坦了!”
王婆子被周玲玲这一顿骂得懵了,好一会才回神,随后又羞又恼:“四奶奶好大的脾气,我不过是代老太太过来点一下四奶奶的错罢了,四奶奶就这般无理也不饶人起来,难不成四奶奶真当自己今儿的事是对的。”
“既然吃不得别吃不就行了,难不成是我硬塞到她嘴里的?自己嘴馋控制不住,倒怪起别人来,又不是三岁孩童。”
周玲玲冷哼一声,说着就又往榻上坐下,“既然老太太不舒服,你还在我这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去伺候着!”
“你——”王婆子气结,涨红着脸看着周玲玲好一会才点头连道了三个好,然后接着道,“我是过来请四奶奶过去看看老太太的,四奶奶这是去,还是不去?”
周玲玲瞥了王婆子一眼,想了想,就站起身:“即使如此,刚刚你怎么不说,反一进我这就一副兴师问罪的样,那些个想倚老卖老的恶奴我见得多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王婆子差点没气背过去,可是周玲玲到底是主,她就是资格再老,也不敢明着跟周玲玲对骂。 而当周玲玲走到韩母这的时候,韩母已经咳得缓过劲来了,正躺在榻上顺气呢。 “听说娘刚刚不舒服,现在可好些了?”
周玲玲进去后,看了韩母一眼,正好瞥见搁在韩母旁边桌上的那个漏壶,即想起都这时候了,韩四道却还没回来,于是那关心的话也说得硬邦邦的。 韩母的性子向来好高,只是早年过得极不顺,偏眼见着周围的亲戚又一个比一个过得比自个好,所以一直以来,她心里都压抑得厉害。若不是近几年,韩四道慢慢得了莫三老爷的看重,使得家里渐渐富裕起来,她这辈子怕是都得在眼红中渡过。而也正是家里日子过得舒畅了,且特别是儿媳进门后,她更是越来越喜欢摆起大家老太太谱。 其实这个儿媳,无论是身家背景还是嫁妆,韩母都很满意,唯周玲玲这个人她不怎么喜欢,不仅性子太过骄横,而且很多时候不把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只是周玲玲自进门后,一直就很舍得银子,每次韩母要挑她错的时候,她就先用银子给堵住了,因此从进门到现在,婆媳之间相处得还算和乐。 瞧着周玲玲总算过来了,韩母便抚了抚胸口,似有些费力地从榻上坐起身,然后看着周玲玲摇头道:“你难道是盼着我早点死不成,明知道我吃不得那些东西,却还故意送来,这折腾得我就剩下半条命了,刚刚都咳出血来了呢,你看看,你去看看那痰盂里是不是都有我咳出来的血!”
周玲玲有些厌恶地瞥了一眼韩母指的地方,然后勉强忍着性子道:“是我记错了,以为娘的咳嗽已经好了,所以刚刚就让人给将那两道菜给送来。”
“我这还天天吃着药呢,怎么会好,你,你整天儿的都干什么了,不在我跟前伺候就算了,竟连我病得怎么样了还不知道。”
韩母说着就又咳了一声,然后皱着眉头接着数落道,“还有,四道怎么还没回来?怎么就你从娘家回来了,他呢?天都黑了怎么还不见影?他吃饭了没?今天喝了多少酒?昨晚他才吐得那么厉害,今天你怎么不好好跟在他身边伺候着,竟为图自个舒服,就把丈夫丢下不管早早回来了!”
“娘这些话我正想问他呢,今晚他要是能回来,我问清楚了,再来回娘。娘既不舒服就好好歇着吧,我就不打扰娘休息了。”
周玲玲压着怒气丢下一句,然后就要转身出去。韩母愣住,不料周玲玲竟敢跟她甩脸,心道总算让她抓到错了,于是立马提高分贝喝了一声:“你给我站住!”
周玲玲果真站住,只是面上也跟韩母一样阴了下去:“娘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平日里也是这么对你丈夫的!不贤不孝,不贤不孝,我……”韩母一时过于激动,不由又咳了起来,且这次是真咳了。王婆子忙上前替韩母拍着后背,并让旁边的丫鬟给端茶倒水。周玲玲站在一边皱着眉头看了两眼,受不了那停不下来的咳嗽声,心里愈加烦躁,加上韩母刚刚那句不贤不孝的话,她狠狠地咬了咬牙,就扭身出去了。 “她,她竟敢……”韩母一边咳,一边指着周玲玲的背影,气得手都抖了。 “我早就跟老太太说过了,别说四爷,就是老太太,那四奶奶也向来是不放在眼里。”
王婆子一边给韩母顺着背,一边道,“老太太这会子别跟她一般见识,来日方长,您是婆母,她是儿媳,韩爷对您又孝顺,您还怕不能让她服软的。就算她娘家了不得又如何,她也不过是个庶出的,再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而四爷也是有本事的人……” 周玲玲憋着一口闷气回去后,就忽的一下,将刚刚剩在桌上的那个茶杯给扫到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可她还觉得不解气,于是又将摆在屋里的一对青花瓷给狠狠砸到地上,那还是韩四道上个月从外头收回来的心爱物件。 韩母那自然听到了周玲玲这边的动静,王婆子立马道了一句:“老太太看着吧,四奶奶这一闹,四爷回来了,定也会恼她的!”
且说着,王婆子就将她刚刚在周玲玲那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学了出来。 韩母越听,脸色越难看,然后忽的站起身怒道:“人家儿媳是让婆母享福的,我家儿媳却原来是给我气受的,这还不算,竟还敢要暗害我,我倒要看看,她有个什么本事要跟我……” “老太太,老太太,千万别!”
王婆子连忙拉住韩母,“四爷马上就该回来了,这事儿,您交给四爷处理去,您就先在一旁看着,四爷准能将她收得服服帖帖的。我刚刚已经让人去大门那守着了,只要四爷一回来,就先到老太太这……” 才说着,就听到外头的丫鬟进来道:“老太太,四爷回来了。”
韩母一听,即跟王婆子对视了一眼,然后忽的一下,就哭了起来。刚走到门口的韩四道一惊,忙先那丫鬟一步掀开帘子走进去:“娘,出什么事了?”
周玲玲砸完那两青花瓷后,她自个的心腹就进来悄悄道了一句:“四奶奶,四爷回来的,只是却先去了老太太那边。”
周玲玲一怔,随后脸色又阴了三分。然后就在那丫鬟要收拾地上那些碎片的时候,她却忽的喝道:“你别动,就这么搁着。”
而她的话才落,就听到外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随后那屋帘被掀起,一脸郁色的韩四道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