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许茂才恼怒，五六个随从随即跟着大喝，一众少年们好歹停住了叫喊，略微向后退了退。　　贾璘摆摆手，再次拱手说道：“有关在下的传闻，虽有实情，却也的确有夸大其词之感。”

他的话刚说罢，有几个锦衣少年当即撇嘴说道：“果然如此！”

其他心属贾璘的少年们，立刻不悦地反唇相讥。见状欲要当场起了纷争，贾璘毕竟年轻，不由得也有了另外的心思。　　想了想，他笑着回道：“本来应该请诸位进宅说话，可里面的确狭小。若诸位真的有意与在下交往，不如我们约到郊外游猎一番，也算是快事。”

这些少年当中，情愿与他交往的，听了这话自然欢欣鼓舞，连声答应着；另外那些不服气的，更是叫喊着“这样才好”，算是接下了挑战书。　　贾璘随口说了“明日辰时，我们出西门往咸阳墟游玩，不知可好？”

少年们当即纷纷叫嚷称好，随后才各自带着欢喜或者不服气的心情，逐渐从街东、街西两边散去，嘴里更还呼喊叫嚷着一首“流行歌曲”。　　许茂才听得不是很清楚，对其中“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的话，也觉得很有趣。　　少年们逐渐走远，街巷里安静了下来。许茂才不禁摇头笑道：“璘哥儿果然有豪侠之情，能令这些连五城兵马司、长安都尉、都察院的巡城御史都不怕，我们锦衣司对这些少年也觉得头痛。”

贾璘一边邀请他进宅子，一边笑着说道：“官贵子弟自小娇宠，生性自然是骄狂难驯。”

“璘哥儿说得正是在理。即如刚才那些少年之中，就有这些可算是顶级官贵人家的子弟。也就是你与他们年龄相仿，说笑打闹也是都不在意。若是真要我出面辖制，倒宁肯‘看不到’呢。”

许茂才说得无奈，也只是笑着说道。　　他的随从被杜金平安排到侧院接待，他跟着贾璘走去正堂落座。　　小厮进来献了茶，许茂才接着说道：“刚才未敢直言，那群少年里面，既有王公贵族的子弟，也有当朝权贵人家的公子。譬如仇都尉之子，五城兵马司裘良之子，长安知府之子，其他如南安郡王、西宁郡王，以及镇国公、理国公的后人，都各自列在其中……”　　贾璘听他说着，不由得笑道：“果然都是‘刺猬’一样的人物。”

大叹了口气，许茂才回道：“这些少年皆是富贵子弟又如此骄狂，从他们的家长辈到各级衙署都是‘费了心’。刚才说的什么‘咸阳墟游玩’的话，璘哥儿更不必当真。”

两人说笑几句，管家杜正再来报道，说是冯紫英等人来访。　　贾璘随即安排去后园散座，冯紫英、卫若兰、蒋玉菡、倪二、柳湘莲，再有李云宁、贾芸、贾蔷等人，再有许茂才的几位随从锦衣司司卫，就都由杜正、杜金平引领着前往。　　十几人再相互介绍之后，围坐在一起。贾璘略作询问，冯紫英索性说道：“也不必繁琐，就请天成为诸位做烤肉！”

“就要如此痛快！”

卫若兰率先大声说道。　　贾璘随后吩咐管家杜正等人拿来食具、食料。食料就是羊肉、猪肉切片，再有各种配餐的蔬菜、酱料、食盐、胡椒等，再就是几坛“惠泉”酒。　　炭火分装在一个大陶炉内，众人以为是串肉烤着吃，却又见到杜金平搬来一张三尺方圆的大铁铛。　　“呃，这是何物？”

许茂才先是诧异地发问，众人随即都看向贾璘。　　“有道是‘治大国若烹小鲜’！今日，我们就来试一试！”

贾璘笑着回道。众人暂不明白，只好聚精会神地看着他指导着杜金平等人辅助操作。　　“此物就称作‘烤板’。上面有凹槽，既可使得铺在上面的烤肉均匀受热，又能使得油脂顺着凹槽流走，不致狼藉不堪。”

贾璘一边解释着，一边拿起特制的将近二尺来长的木筷子，把盘子、碟子里已经腌好的肉食，逐一摆在上面。　　这样的示范，使得在场的人很快就都明白，更还觉得异常有趣，纷纷跟着动手操作。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贾璘招呼着说道。众人就此都已知晓这个烤肉的方式，欢声笑语很快就热烈了起来。　　“又有文吃、武吃两种！”

贾璘笑着说罢，站起身来。　　他一只脚站在地上，一只脚踏在杌凳上，一手端着餐盘，一手用筷子夹肉送进嘴里：“坐着吃就是文吃，现在这样，就是武吃！”

“哈哈哈。”

在场的人立刻纷纷效仿，一时间铁铛周围人头攒动、筷著如林。　　天气热，又是围着一个大炭炉子，更又是十几人挤在一起，再加上胡椒、茱萸等辣口调料的刺激，众人很快就大汗淋漓，接连抹汗不止。　　贾璘也不说话，自顾把衣袍解开丢在了一边。见他赤膊上阵，众人再说笑着同样如此。　　吃喝继续，却又有小厮来报：“宝玉哥儿来了。”

“好啊！快清进来！”

贾璘一边吩咐着说罢，再一边亲自去迎。　　两人一见面，贾宝玉不禁惊呼一声：“璘哥哥，你这是，”也不多说话，贾璘上前拉住他的手臂，连拖带拽地回到了后院酒席边。　　众人再说笑一番，贾宝玉先是难为情。但吃喝了几轮之后，又是实在热，又见连蒋玉菡都很随意，他也就有样学样。　　“好个细嫩的哥儿！”

许茂才先是称赞一声。贾宝玉嘿嘿地笑笑，红着脸看看贾璘，再看看蒋玉菡，也就不甚在意。　　吃喝尽兴，卫若兰先唱起《笑傲江湖》，众人随即附和。这歌声连续由众人唱着，简单的节奏和豪放的曲调，使得许茂才等人也很快学会，跟着唱了起来。　　十几个男子的歌声沉厚雄浑，其间虽有蒋玉菡、贾宝玉略微尖细的声音，倒也是别有韵味。　　歌声把晚霞从天边送走，众人觉得余兴不绝。　　许茂才忽然想起来说道：“璘哥儿约了一些少年，明日去郊外游乐。不知你们几位是否要去，在下却是要去看个热闹的。”

“璘哥儿刚才怎么不说还另有趣事？”

冯紫英诧异地问着，把手里的酒碗放在一边。　　贾璘不在意地说道：“一些少年前来相认，只要与我多说说话。”

众人自然是不信如此轻易，许茂才更直接说道：“都是一些官贵子弟。虽说这里面有一些是心属璘哥儿的，但也有想寻衅的。”

在场的都顶着豪侠的名号，自然懂得这就是“约架”的意思。卫若兰“嚯”地一下站起身，皱眉说道：“这是欺负璘哥儿官职低微了！”

“好一些混账！我‘醉金刚’也是一条命，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倪二瞪圆了眼睛喝道，“我就叫上郑老三，豁出去就先锁了他们！”

冯紫英剑眉一挑，冷冷地说道：“既然是这样‘说话’，若是经了官府的人，岂不是惹人笑话。我虽不才，理应去会会他们！”

众人七嘴八舌，贾璘劝慰着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者我明日也寻个由头，只说醉酒不去就是了。又不是敌我之争，何必闹得不好收场。”

“这是什么话？！”

蒋玉菡眼中星光一闪，也是低声喝道，“不若我就去请了忠顺王爷的旨意，让那些混账都去牢狱里坐几天！”

见众人说得激烈，贾璘连忙劝道：“不要再为这事多说，以免乱了我们兄弟的酒兴！”

也不再提及此事，他转换个话题再招呼众人饮酒。见他是这个态度，众人也只好不再多说。　　又吃喝了一会儿，众人都已尽兴，略作盥洗后穿好衣物说笑着道别离去，只有贾芸和贾宝玉因为有事留了下来。　　贾芸见贾宝玉只是不说话，一时显得很犹豫。贾璘见他迟疑，就先让杜金平领着贾宝玉去了前堂喝茶。　　“璘大爷，别怪侄子眼皮子浅。”

四周安静，贾芸终于嗫嚅着说道。　　贾璘本来就没醉酒，此时立刻懂得他的话，只是故作不知地询问道：“芸哥儿有事尽管说。”

“我，”贾芸再犹豫了一会儿，狠狠心说道，“我在园子里帮衬着，遇到个丫鬟，长得极为标致。”

再犹豫一下，他接着说道：“本来是在宝二爷房里，后来被琏二奶奶要走了。”

“知道她，那是管家林之孝的女儿，本来叫做红玉，再改名喊了小红。”

贾璘当即做恍然大悟状，“芸哥儿是想，”　　贾芸当即起身，先是拱手施礼，再就拜了下去，口称：“原本想着求宝二爷，但她却去了琏二奶奶那里。都知道父亲大人与琏二奶奶交厚，必能成全儿子这桩心事！就求父亲大人做主，若儿子能娶了小红为妻，一辈子都是她满意我满意，再没别的心思！”

顺手把他拉起来，贾璘沉默了片刻，缓缓地回道：“芸哥儿只把吩咐的事做好，其它并不需要烦心。小红这件事，我一定想办法成全！”

贾芸却还是盯着他，眼珠一转也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