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见对方皆是呆愣,不禁更觉得意,大笑着说道:“据我看来,你们几位哥儿也不必和璘哥儿打闹,就赶紧去买些酒肉来奉献,说不定他还能教你们几下拳脚。若是他不愿出面,薛某也可勉强代劳!”
原本以为就此可以震慑住对方,他却没料到,说了这话之后,那边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裘方随即撇嘴说道:“我道是什么天大的官儿,竟是位皇商——!”
他有意拖长了“商”字的腔调,分明就是在嘲讽薛蟠此时不过就是个令人看不起的商贾角色罢了。 这样的嘲讽若是还不明白,薛蟠就不是大傻子,而是真傻子了。 急恼·得额上青筋暴跳,他劈手抢过贾璘手里的木棒,拿在手里大声喝道:“好无礼!今日若不教训你一顿,你焉知蟠大爷直如李元霸!”
冯紫英等人听了,立刻为他叫声好;对面的仇世正等人听了,再次揶揄着狂笑。 裘良拔刀在手,冷冷地说道:“我就做了天雷来打你!”
说着,他手腕一晃,尖刀向薛蟠迎面扎来。 薛蟠虽是游手好闲,却在贾璘的要求之下,习练得也是有些手段。眼见对方尖刀刺来,他略微后撤一步,把手里的木棒一摆。 “当”的一声,裘方手中的佩刀,的确险些因此被挡落在地。幸亏他见此人短粗壮硕,提前做了些防备,才避免了立刻的尴尬。 “的确好力道!”
他不得不赞了一句,转而再喝道,“再来!”
薛蟠心里也是暗叹一声:这根木棒虽然够分量,但远不如铁杵顺手!若是拿着铁杵,怕不是一下子就把这个可恶的裘方脑浆子打出来! 咬咬牙,薛蟠再次挥动木棒,劈头向对方打去;裘方此时再不敢大意,又不敢和他硬抗,只得用灵活的步子和他周旋。 两人转了几次身子,众人看得连连喝彩。贾璘眼见这些,心里也是暗笑:若真的打杀,那就是在眨眼之间的事,哪有这样打斗得没完没了的? 那两人自然不敢直接就要了谁的性命,但也都想着能把对方打倒在地,才算本方获胜而罢休。 薛蟠本来力大气盛,见久不能获胜,不禁心里着急。眼见裘方也是偷偷抹汗不断,薛蟠知道胜他就在当下。 当即大吼一声,薛蟠跨步上前,准备用木棒斜着打向对方的肩膀。却没料到,他脚下踩着了一枚鹅卵石而打了滑。 嘴里发出“哎哟”一声惊呼,他的身子难免歪斜。那边的裘方本来被他的气势吓得要躲,只是摆动手里的佩刀招架。 可薛蟠即将倒地,裘方手里的佩刀刀锋,却已经逼近了他的头颈处。众人眼见要出意外,不禁齐声高呼道:“当心!”
这两人都已收不住了手,却见一个人影晃动近前。“啊——”众人再次惊呼,那边的许多丫鬟、女伎,都惊呼着用手帕掩面,或者干脆闭眼缩脖子。 裘方眼见手中的刀锋击中贾璘,也是吓得脸色惨白——贾璘目前仍是官员身份,若是因此而死伤,裘方自知这终究不是一件轻易避过的罪责。 贾璘骤然间出手,利落地把裘方手里的佩刀夺了过来。直到这时众人才确定看清:不禁齐声“呼”了一声。 贾璘拿着那柄短刀,在手里挽了个刀花。裘方只觉得眼前凌乱,吓得连连后退数步。 “接着”出口,贾璘已然把那柄短刀抛还过去。裘方眼前发花,要接又不敢接,那柄刀“苍狼”一声落在了地上。 再齐声喊了个好,众人不由得鼓起掌来。裘方红着脸弯腰捡刀还入鞘内。薛蟠也是躲过一劫,心里更是不忿,再大声喊道:“如此,你等可还服气?!”
“你说的什么话!璘哥儿出手,是救了你的!分明是你输了!”
仇世正大声叫道。 薛蟠瞪着眼睛还想争执,却也自觉确乎如此,只得歪着脖子生闷气。贾璘正要近前说话,却听得背后有人不屑地喝道:“即便如此,难道璘哥儿就再没助手嘛!”
转头看去,贾璘见是冯紫英冷笑着近前,连忙劝道:“都是小事,不敢有劳冯兄。”
“既然喊我一声兄长,我又怎么能够呆站着旁观呢?!”
冯紫英说罢,把衣袍袍角掖在腰间,自顾迈步上前。 仇世正见他走来,也是冷冷地说道:“原来是冯公子。”
许茂才担心有了意外,不禁开口喝道:“也不必再动兵械,真出了事,谁也担待不起!”
仇世正等人虽然豪横,但见他佩着锦衣司千户的腰牌,又也知道刀兵无眼,伤了别人不好办,伤了自己更是可怕,自然要听这个建议。 “不要拿刀弄枪着作势,我两人就比一下拳脚。”
冯紫英淡然地说道。 说着“如此最好”,仇世正已经迅速近前,挥拳打来。冯紫英一时不防,只是凭着下意识躲了一下,还是被他的拳锋扫中了额角。连忙后退几步,他把这股力道卸去,顺势抬腿反击。 拳脚拼打起来,不会立刻要人性命,这两人都没有什么顾忌,争斗得也是激烈。 你打我肩膀一拳,我踢你胯骨一脚。两人拼打几个回合,冯紫英瞅准机会,一脚踹在仇世正的腰间。 当即坐了个屁墩儿,仇世正更还当场闹个大红脸。立刻重新站起,他再要挥拳打来,被贾璘一把攥住:“既然胜负已分,何必更要多争斗?!”
仇世正心里不服,叫嚷着“还要打”,却被他按住而动弹不得。就此知道贾璘果真力大无穷,仇世正心里也就明白:先不说冯紫英,只贾璘肯定是打不过的。 “呃,”他犹豫一下,只得卸了身上的力道,嘴里却另有不服,“若是如此说,更还有人不服!”
贾璘笑着说道:“又是哪位呢?”
“正是在下!”
这一声喊传来,众人一齐看去,只见正是长安知府的公子韩泽平。这人身材高大,脸上尽是横肉,显得骄横至极。 贾璘正要应战,却听见本方人群里有人大喝道:“就让在下领教一番!”
回头看去,他见到是铁青着脸的李云宁,迈着大步走上前来。 韩泽平与李云宁先前有了场夺亲的官司,此时见面借机争斗,岂不正是天意使然?!贾璘淡然地笑着退了几步,开口说道:“云宁兄必然胜得此阵!”
李云宁抱拳先道了声谢字,再转身面对韩泽平。两人的目光都是冷漠,不再需要做什么战前动员。 “刚才勉强算是打个平手,就以此次争斗为胜!”
韩泽平面对矮了半头,又还不如自己壮硕的李云宁,冷笑着说道。 “好!”
裘方等人鼓噪着叫道,“就以角抵来算!”
冯紫英、卫若兰等人见对方的确壮健,不禁为李云宁暗自捏了一把汗,而纷纷近前叮嘱。冷笑一声,李云宁低声喝道:“我只觉得已经是劫后余生,此时难道怕个死字不成?!”
说罢他与韩泽平两人都褪去了外袍,各自赤膊面对。 围观的一众人等,纷纷凑近前来,就围了个一丈多方圆的场子,各自为本方人员叫好不断。远处的丫鬟、女伎们看不见,出于好奇而不顾害羞,干脆登上马车眺看。那些豪奴也都嬉笑着,凑近前来。 两人的脑袋抵在一起,再各自伸出手臂,搭上对方的脖颈、腰间,随后开始发力。毕竟韩泽平力气更大,两人没争执几下,李云宁就被他摔倒在地。 但李云宁也很灵活,手上力道也是不小,抓着韩泽平的腰带,也把他带倒了。韩泽平当即羞恼,干脆抬起手来,挥拳打向身下的李云宁。 这一下从角抵转为肉搏战,围观的众人齐声助阵,纷纷叫嚷着“打他”。局面混乱,贾璘干脆蹲在旁边,对李云宁大声喊道:“打他的脖颈!”
韩泽平一时发愣,李云宁挥动手臂,打在了他的脖颈上。韩泽平虽然略微避开,但还是被扫中。脖颈自然娇嫩,他顿觉不适,按着李云宁的手臂也减弱了力道。 李云宁趁势翻身,把他按在了下面。韩泽平一方的人,连忙大呼道:“快起身,快打他!”
贾璘一方的人,则是齐声高呼:“打他头面,打他胸口,打他……” 李云宁自知力气稍弱,时间长了未必能制住对方。想着方才击打对方咽喉得手,他在贾璘的接连提示下,两手做拳,轮番击打身下的韩泽平脖颈。 压根就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韩泽平饶是身强力大,终究难敌这样的毒手。把两臂护住面门,但他总还是被李云宁接连攻击得手。很快,他就被打得狼狈不堪,鼻子、嘴角、脖颈尽是血污、血痕。 众人见状,纷纷摇头叹气,看得已然乏味。贾璘伸手抱住李云宁的腰部,把他从韩泽平的身上拖开。 “哄”的一声,众人纷纷散开,仇世正和裘方对韩泽平气恼地“哼”了一声,只得命奴从把他拉起来。 韩泽平咳嗽几声,觉得咽喉处好了很多。再有奴从取来水囊,他再洗了头脸。嘴角、鼻下的血污,不过都是硬伤留下,擦拭几下也就洗得干净。这边众人再扶起李云宁,见他无事,就都纷纷拱手称赞。 “好了,各自散去饮酒耍乐去吧!”
许茂才大呼一声。薛蟠虽然算是败了一阵,但见本方总还是得胜,仍是欢喜非常,连声大叫着说好。 “好奇怪!”
仇世正冷冷地说道,“不是都要见识璘哥儿的手段吗?怎么没见他出手,这就要散了呢?”
许茂才的眉头一皱,那边的卫若兰抢先说道:“若不是璘哥儿每次出手,难道不要真的出大事嘛?!”
“谁又能据此推论,璘哥儿真有那传说的本领呢?!”
裘方立即反驳道。 摆摆手,贾璘制止了众人的争执,从地上捡起那根木棒来。略微一振,他看向仇世正等人问道:“那么,诸位想要看到什么?”
“戳谁一个大窟窿!”
裘方下意识地说罢,众人都是大笑起来。 “先不说是否属实,我想也没人敢自己去试。”
仇世正忍住笑说道,“不如就请璘哥儿用木棒在地上戳一戳,让我等看看到底有无力气!”
贾璘听了略微摇头,立刻举起手中的木棒。仇世正等人因为站得过近,吓得连连后退。 “嗵”的一声,众人但见贾璘手臂晃动,这根木棒已然深入当地一尺有余。众人再又惊骇地看着他他左手扶着木棒,右手握拳做锤,用力敲打木棒的顶端。在众人震惊的目光注视之中,这个木棒眼见着就一下一下地,被他像是咋夯一般简端着打入地下。 “好了,好了!”
许茂才连忙拉住他的手臂,再查看贾璘的手是否有伤情。见到浑然无恙,不过是发红而已,他大声赞道:“璘哥儿这样的力道,若说是千斤也是有的。”
仇世正等人上前查看,想要撼动那根深入地下的木棒也觉费力,心里却仍是不服。 “我们在庄上的时候,也见过有人如此。”
有几个仇世正一方的豪奴,忽然开口说道。 这是他们有意在主人的暗中挑唆之下闹事,贾璘漠然地说道:“或许几位可以一起来与我比试一下?”
这些豪奴都是身强力壮,若是打坏了贾璘,那也是惩罚他们,再暗中赏给他们一些银子就是;若是他们被贾璘打坏,那也是费几两银子看病,并没什么大碍。 仇世正等人暗中唆使豪奴挑事,贾璘又已应战,于是他们当即说好。 “就一起来吧。我们笑闹之后,一起去喝酒!”
贾璘显得有些着急,仇世正等人暗中得意,立刻回道:“璘哥儿无论输赢,去饮酒都是我等来出银子!”
贾璘还没答话,薛蟠先喊了声好,再被冯紫英等人按住。薛蟠随即明白过来:贾璘赢了自不必说,若是输了,那还喝什么酒! 他再要气恼地还嘴相讥,那边已经拉开了阵势。五个豪奴笑嘻嘻地列在一起,躬身施礼说道:“得罪璘大爷。”
“快来,快来。”
贾璘不耐烦地说着,随即疾步上前。 仇世正等人随即开始吆喝起来,连连大声喊道:“只管上前,赢了赏银一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