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金钏、玉钏姐妹再携手走来,不免又是一番感恩地拜礼、拜谢。 “你们虽然是丫鬟,但毕竟年岁小。至于请两个嬷嬷一起跟着,也的确可以照顾你们一些。”
贾璘说道,“总是一味跟着,我也只能做这些。”
姐妹俩再次拜礼道谢,金钏只盯着他不动。贾璘对她点头说道:“你们且先回去,我另有事。”
金钏这才与玉钏拜了礼,拉着手转回了风荷居。 可人端来一杯茶,笑着说道:“大爷的家业虽说丰厚,却连着‘开粥场’,也要精心些。”
“不必再提。她们果然很辛苦,这个你们或许不知。”
贾璘喝口茶说道,“若说丫鬟可人,那再没比得了你的。可要说言行仔细,又要说袭人了。至于晴雯,那又是个精明泼辣的。”
袭人听到夸奖,近前施礼道谢之后说道:“大爷也说金钏、玉钏辛苦,我却想要这份辛苦还不能呢。”
可人再来取笑,忽然听到杜金平在院里大声报道:“璘大爷,门外来了太监老爷!”
贾璘立刻一边吩咐“快请”,一边连忙快步走出。 来人随后迈步进来,贾璘上前施礼说道:“天成来迟,老爷莫怪。”
这名太监不禁笑了笑,贾璘也就认了出来,此人正是那天领了他银子的那人。 “说来也巧,咱家李忠,领司礼监掌事一职。今天是替戴权戴老爷跑个腿儿,却正遇到了古人。”
李忠笑嘻嘻地说道。 贾璘再行了礼,问道:“敢问老爷上门,是有何吩咐?”
“陛下召唤得急,咱家就一口气骑马赶来了。”
李忠回道。 贾璘先说声“请老爷堂上坐一坐,在下换了常服就来”,赶紧吩咐杜金平把李忠请去堂上喝茶,自己快步回后院更衣。 袭人、可人早就听闻了消息,迅速地帮他换衣、系带,再把乌纱帽戴好。 贾璘坐在椅子上,嘴里说道:“你们告诉妙玉不要着急,就府里上下人等,仍是听管家支应如常就是。”
可人嘴里答应着,连忙去各处通报;袭人蹲在地上,再帮他把靴子换好。 一切稳妥,贾璘再走去里间屋子,从顶箱柜的下层找出钱箱,拿了几张面额不等的银票塞在袖子里。 再转身出屋,他见到袭人躬身俯首站得规矩,不免再开口说道:“安心等着就好。”
袭人答应一声,贾璘快步走去正堂。再施了礼,他顺手把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在了对方的手里。 李忠笑着说道:“本来不敢再收,但这是御史大人的赏,咱家就道几声谢了。”
再客气几句,贾璘和他走到正门外。旁边另有两个小太监牵马等着李忠,那边杜金平也快速把马缰绳交到贾璘的手中。 几人骑马前去皇城门口,杜金平牵马候在外面,贾璘和李忠相继走进去,再转入宫城。 仍是在太极殿的侧殿,贾璘低头走入站定,拜礼说道:“微臣贾璘,拜见陛下!”
皇帝轶正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听闻贾御史这几天,已经做足了出行的准备?”
“微臣交待家事,随时听奉圣命。”
贾璘答道。 “既是巡边御史,就有了代天子巡狩的职责,仪仗鼓乐也应备齐才对,”轶正温和地说道。 “微臣并不敢违拗律例,原本也应该一切从简。三五名历事监生、一二位书吏足矣。若陛下担心微臣年轻稚弱、办事不力,再有二十名侍卫跟随即可。”
贾璘答道。 略微惊讶之后,轶正再问道:“可是朕听说,既有几位贵公子要跟行,更有侍婢和庄丁,也要跟着去?”
别当锦衣司、纠查属、内稽厂的人是白领薪俸的,对于自己的安排,贾璘原本就有另外的打算。 那几位公子哥别说有了性命之忧,就是擦破点油皮,那也是贾璘承担不了的;庄丁先不必说,只说金钏两人前去,王夫人那样说,岂是真的不知道律例? 又,贾政出行,也没见有许多人跟着的。贾珍还说什么“庄丁跟着也是劳费”的话,贾母却又说无妨。贾璘对此自然是有提防,现在自然可以从容应对。 就知道瞒不过,他当即答道:“几位公子想要历练一番,侍婢与庄丁也的确是微臣安排了的。臣既是朝中为官,懂得这些都是违例,原本并不会真的带着这些人。”
“好心思。”
见他坦诚这件事,轶正不禁笑道,“那卿这样做,又是何必呢?”
“那几位公子请求迫切,臣拒绝不得,只有暂且答应。招募庄丁跟随,也就是以照顾保护他们为由罢了。至于侍婢,虽是微臣婶娘的好意,微臣自然也能公开拒绝。”
贾璘坦然答道。 停顿了一会儿,轶正再问道:“话虽如此,但若朕答应了,卿又该如何呢?”
“微臣原本没有做这个考虑,陛下忽然问起,微臣只好勉为作答。”
贾璘施礼说道,“几位公子必会成为国之重器,受此历练之后更可尽快为国效力;几十名庄丁固然鲁钝,却也被微臣训练了一番,颇有些武功。”
轶正沉思片刻说道:“早听说卿习练过‘鸳鸯阵’,也曾在林家军那里推广,但不知效果如何?”
“回奏陛下,若这样的单兵与久经战阵的老兵对阵,自然是勇力与胆气皆弱。可鸳鸯阵是十余名士兵为一组,众人彼此依托,既可壮胆、更可呼应。因此,鸳鸯阵对于新兵来说尤为可贵。”
贾璘径直说道。 轶正听了,不禁沉吟起来。许久,他再说道:“若是如此,卿也算做了两面准备的。”
“并不敢隐瞒陛下。微臣想着,若这些庄丁的战法能够得到实践,定能于军中推广。”
贾璘立刻回道。 轶正笑着说道:“卿就不嫌庄丁们被军营士兵嘲笑?”
“那些庄丁的确是帮工,但并非奴从,也都是百姓身份。再,微臣只为大成计,浑然不在意己身。”
贾璘回道,“兵将们战斗,大多并非是武功弱于敌手,而首在胆气。若能令士兵稍有安心,大成必可扬威万里!”
轶正听了未必满意,只是略微咳嗽一声,再次沉默下来。 “臣曾游历江南,眼见一路兵营不断,可知军费浩大。若有合适的战法,复我大汉疆域、驱逐胡虏,指日可待!若微臣可得亲身试验,将士们自然看得明白。”
贾璘接着说道,“据此,微臣若无圣名,自会单身离京;倘若陛下恩允带领这些庄丁前去,必会稍显峥嵘!”
“嗯?”
轶正蹙眉发声道。 “微臣既身负‘巡边御史’之名,理应巡视疆域沿边!”
贾璘大声说罢,俯首施礼,“整肃军纪、重理贸易、慑服蛮民、勾通瓦剌,乃微臣使命。更宜略示武力,非如此,鞑靼不能畏惧,瓦剌不会联合!”
殿内一片寂静,自鸣钟的指针“滴答”走动的声音都是清晰可闻。 轶正默然许久,点点头。想起什么,他又顺势开口问道:“卿可曾婚娶?”
贾璘当即答道:“未。微臣自觉年轻乏才,并不敢擅提婚姻。”
轶正不禁笑了:“却为何朕听闻你连纳两女?”
贾璘连忙措辞,赶紧回道:“甄氏玉莲,乃微臣当初在金陵游历时,救出人牙手里。又被微臣姑母收为义女,甄氏不以微臣才浅家薄,必要入室。再有姑母、姑父之命,微臣更不敢拒绝。”
并不敢迟疑,贾璘接着奏道:“再,清修女妙玉,身世坎坷难明,斯人伶仃流浪俗世。微臣怜她孤苦更爱她孤洁,她又不嫌微臣粗鄙,微臣所以勉为应诺。所以两事,请告陛下有知。”
轶正知道甄玉莲事,更也知道妙玉身世。这两人一个的确孤苦,另一个身世虽然曲折。尤其妙玉为老义忠亲王遗孤,轶正当然知道。但终究都是过去的事,他更不想追究这个孤女什么,尤其这个女孩子原本出身高贵,源于皇族。 “对得甚好啊。”
轶正忍住暗笑道。 “微臣尽言实情。”
贾璘答道,“然,微臣家事微细,实在不值入得圣听。微臣心中所虑之事,唯有国厦巍然雄阔!”
沉默了一会儿,轶正自觉思虑稳妥,开口说道:“一应俱准,另须仔细从事。若有差池,卿自领罪。”
“微臣遵旨!再拜谢陛下恩准,必奋死以报!”
贾璘拜礼道。 轶正点头说道:“朕拭目以待。”
“绝不敢有负圣望!”
贾璘拜礼罢,一名太监前来引领退出殿内。 走了几步,他听到轶正忽然问道:“卿还未拜见太上皇吧?”
贾璘立刻回身施礼答道:“遵旨!”
轶正不禁暗笑他机灵,随即不再开口。 知道当今天子与太上皇的关系微妙,贾璘自然不会像贾政那样贸然拜见太上皇。况且以贾璘目前的官职,确也不必如此多礼去打扰“清修”的太上皇。 现在皇帝开了口,贾璘自然顺势接下来,既免了轶正的尴尬,又也做得滴水不漏——是奉旨后再前去拜见的。 出来侧殿,贾璘不禁暗呼口气。旁边等候的太监李忠近前低声笑问道:“咱家在外面虽然听不真切更还听不懂,但也模糊知道御史大人对答流利,先祝贺了。”
贾璘道谢后,被他引领着去拜见太上皇。 目前的神京仍然保持着唐代城池的整体布局,宫城内也大致如此。大明宫为太上皇安养之处,处在宫城的东北角。 宫城内自然是亭台楼阁不断、殿宇花木掩映,贾璘只是略微扫过几眼,仍是低头跟行。 几名太监领着他绕过几处宫殿,走过几条夹道,转来了大明宫所在区域。 因为大成发生过夺宫的事,这里的禁卫之严,更胜于宫城可知。每隔二三十米的宫墙下,就站着一名荷枪佩刀的精壮禁卫兵士。 眼见如此,贾璘不禁暗笑:以贾蓉的体格、身份、脾性,若在这核心人员的三百名龙禁尉(那自然是优中选优。贾蓉贿选成功,肯定不能获得实职)之中,就是往这里站一站也是休想。 正在想着,他见到前面领行的李忠已经在进门处站住了脚。 龙禁卫守将仔细查验腰牌并询问了事由,李忠才带着贾璘迈步进了大明宫区域内。 早就没有了武则天的耸天佛塔,大明宫主体建筑也没有唐代恢弘,整体的殿落群也不再是遮天蔽日。但作为皇家建筑,这里仍是庄严阔大。 走去甬道中,贾璘仰望了数十米高的正殿,再跟着李忠拾阶而上。到了廊下,再有禁卫兵士前来查验。一切确认后,李忠先行进入禀报。贾璘站立良久,才见他出来相请。 这样的接见算是小事,贾璘被李忠领着再走去侧殿。才到了殿门口,他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熏香气味。 贾璘低头走入,再被太监指示着拜礼。 “微臣贾璘奉旨巡边,特向太上皇辞行!”
他大声说道。 本来担心太上皇老迈,他却也是多虑了。他远远地偷看几眼,年龄六十多岁的太上皇坐在椅中,胡须花白稀疏,仍还是耳力灵敏,更还身体强健着呢。 “原来是国公的后人。”
太上皇缓缓说道。 “微臣感念圣眷,齐心效命、莫不应从!”
贾璘回道。 太上皇略微颔首,随即说道:“巡边事大,万务仔细。”
“微臣定会尽心竭力,不辱使命!”
贾璘再答道。 “如此甚好,且退下吧。”
太上皇自知不能多问政事,稍后说道。 贾璘再祝他万寿之后,躬身退出。 一切妥当,他被李忠领着仍从大明宫的侧门回到宫城。却不必多走路,他们直接沿着宫墙到了宫城城门处,相互施礼道别。 李忠祝他马到功成,贾璘客气之后,再祝他万事如意——肯定不能是多子多福之类的话。 回到皇城内的一应办事场所,他才到了吏部,立刻被吏部的官员找去,只说是尚书有请。又是一番客套、敦促、道谢、领命之后,尚书随后命人找来侍郎,安排贾璘去做具体事务交接。 从通关文牒到出行人员的配备,吏部侍郎与礼部、兵部、都察院等各部协调之后,签署各种文书,确定随行人员的数量及人名单…… 来回争执数次之后,贾璘干脆地说道:“二十名龙禁卫兵士随行,天成务必只要踏实豪勇的。”
龙禁卫中多有官贵子弟,尤其是跑来充样子的货,贾璘肯定不能用。这些看着膀大腰圆的东西,除了喝酒赌钱狎妓为乐之外,更不会老实听命。与其将来打骂责罚他们,不如先就选定忠诚憨厚的卫士。 最后就是请来尚方宝剑,这才是重头戏。 一个长方形的紫檀镂金嵌玉的紫檀木匣子,被人捧着放在桌案上。屋内众人对此施礼后,由礼部侍郎上前打开,与贾璘当场核验。 一柄三尺宝剑从剑鞘内撤出,一道雪亮的寒光闪动不停。这柄剑的礼仪法度意义,远大于它本身的实用功效。或者说,前者才是这柄剑存在的根本用处。 确认完毕,贾璘重新封好宝剑,交给专门看护此物,并会跟随出行的的一名叫做苏璋的兵部主事。 贾璘再要亲自核对随行卫士的人员情况,兵部再派人请示,不久倒也回来说“可”。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二十二名龙禁卫兵士纷纷到来。贾璘走到近前扫视过后,见他们军容整齐、神态安定,点头表示认可。 两名小旗随即近前施礼,各自通报姓名道:“在下潘贵、在下葛瑾,奉命护卫御史大人巡边!”
贾璘慰问之后,接下来,就是确认北上的路线和每日行程。 路线就是沿着黄河河道北上榆林镇,再依次顺着汉长城一线向西,巡视榆林卫、宁夏后中前等卫所;每天行程设定也比较合理,定为每天八十到一百里。这样,贾璘等人骑马,那些庄丁、侍婢乘坐马车,也是跟得上。 诸般事务定好,贾璘正与众人商议具体出行的日期和时辰,却又看到太监李忠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