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上出来的时候,正巧见到璘哥哥的仆从杜金平,就塞给他了。”
王泌连忙低声说道。 “嗐,该死,该死!”
王柏右手握拳,在左手砸了一下,“怎么又让他知道了!”
王泌皱着眉头说道:“不然呢?我总不能亲手还给璘哥哥吧?!”
“必然不能再那样!”
王柏赶紧说道。随后,他沉思片刻之后,嘴里恨道:“总是少一人知道就是。待我回去,就寻个借口,杀了那个小仆从!”
以王氏的威势,别说打杀一个仆从,就是打杀个普通官吏,也不是什么大事。可王泌想着那个少言寡语的杜金平,若是为自己的事送了性命,总是会让自己内心不安。 “不可啊。”
她赶紧低声说道,“若是他死了,璘哥哥待他如兄弟一般,怎么可能轻易罢休呢!再若把璘哥哥逼急了,我的事岂不就大白于天下了?!这才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呢!好糊涂!”
王柏的话说得很硬气,但总还是温润少年。这要做去夺人命的事,别说他自己不敢,就是指派侍卫们去,他也要胆寒。 而且王柏也知道,贾璘的身手、胆气非凡。那个杜金平也是跟着他走南闯北,不易对付可知。 可妹妹的事,怎么才能够尽可能地越少人知道越好呢?王柏紧锁着眉头,一时又没了主意。 “那杜金平别说泄露,就看他平时只对璘哥哥唯命是从的样子,必是不会对人提及此事。再有,若要杀他,那岂不还要再另外派人?这人问及为何要杀一个奴从,更也会起疑。难不成,还都要一个个都杀了不成?”
王泌分析着说道,“再有,杜金平拿着裤子还给璘哥哥,璘哥哥再交给婢女,婢女又或者吩咐婆子去洗……,这岂能都杀掉?”
王柏被她说得头脑茫然,听得颇为有理,只得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后他又回过神来,看着妹妹不语。 “这是又怎么了?”
王泌蹙眉问道。 “我听你讲得颇为精明有理。可你,你怎么却做出那样的事来!”
王柏说罢,再又长叹一声。 “璘哥哥救了我的性命,你却还在埋怨。我恐怕是你在场,比我更加不堪呢!”
王泌气愤地说道。 王柏恨恨地怒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她。毕竟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王柏再说狠话,却哪个也不敢去做,只有唉声叹气、胆战心惊地赶路罢了。 路上走了一天多了,兄妹俩还是没拿定最后的主意。 眼见新兴堡沿线的长城已经在望,王柏的脸色逐渐发白。 王泌却表现得很英勇,语气很坚定地说道:“好,你就去告诉父亲。就眼看着我是怎么死在你面前的就是了!或者是血流满地,或者是悬梁吐舌,总要你看得分明罢了。”
“你又这样说话,我何时敢这样想了?你也快别再说,我听着都是害怕。”
王柏吓得连忙说道。 再沉默了一会儿,兄妹两人暗中的博弈,也就见了分晓。俗话说“老实人只能被脾气大的欺负”,王柏自知也对这个小妹没办法。 这事很难堪,但的确王泌与贾璘都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妹妹的裤子脏污而不能行,王柏难道不要给她先替换吗?总不能就让妹妹待在那可怕的荒郊野外。 又,妹妹在火器场被贾璘抱着倒地。那贾璘的确是挡了红烫的铁屑,更还为此负了伤。——当然,王柏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贾璘送饼子给妹妹的经过。 反复思考之后,王柏也只得无奈地说道:“换裤子的事,那是绝对不敢说的。我再返回去之后,也会再叮嘱璘哥儿。”
“拜托哥哥动动脑筋。有了这事,干脆就永远不提,哪有再去叮嘱的?!他难道不懂吗?若是说出去,他还有颜面嘛!”
王泌自信地说道。 王柏瞪了她一眼,再接着说道:“至于火器场的事,却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人,只好你对父亲讲明了。”
提到解释这件事,王泌的心中也是慌乱。可既然已是事实,自己与贾璘更也不是有意要抱在一起,她只好不断地给自己打气,跟着王柏一行进入了新兴堡。 王子腾近来处置的公务并不繁忙,多是周边屯垦,以及边务敌寇偶有骚扰的小事。对于贾璘那边的试验,他原本也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 可话是这样说,他却因为密报传回的消息,而觉得心情极为不适——女儿竟然在火器场被贾璘搂抱! 原本就要对此事立刻派人去召回王泌,他又接到了王柏亲自护送她回来的消息。对这个女儿也多有无奈,可王子腾怎么能允许发生这样的事?! 又不得对外人提及。别说是外面的官吏,如贾雨村等人,就是内眷,他也隐忍而不敢说起。 官吏们先是知道的人不多,再就是即便知道,也了解那是贾璘与王泌绝非有意之为。再就是贾璘与王泌本来就有表兄妹的亲属关系,又因为王子腾的位高权重,谁人敢提及、泄露此事半个字呢? 得到回报,王子腾知道那对小兄妹回来的消息之后,只是命他们去后宅拜见,自己就先过去等待。 王柏与妹妹王泌更了衣,带着大致相同的紧张心情,走去后宅的正堂。两人的脚步才一踏过门槛,就已经感到了来自王子腾的冲天怒气。 果然如他们所愿。两人才要施礼,就听得王子腾震怒地一拍桌案:“混账孽障!早就说你小妹外出不可,你却在旁帮腔!”
王子腾既然是高级别武官,那亲手或者是传命处死的人就可谓多疑。他这样暴怒起来的气势,也是可想而知。 王氏子女自小生长在这样威势父亲的阴影里,哪有不害怕的呢。王柏立刻双腿发软,拜伏在地不敢说一句话。 王子腾却也不敢当着侍从和仆婢们的面,来审问这对兄妹的事。此时的正堂,早已屏退了一干闲人,只有躲得远远的。 周边即便没人,王子腾总还是相较平时的说话音量,要为女儿遮丑而放低了不少。 “到底为何?”
王子腾喝问道。偌大的堂屋若是有什么灵物,一定被他的话震得迅速消失不见。 汗流浃背的王柏嗫嚅着不敢回应,王泌先是哭了起来:“禀报父亲得知,奴家的确贪玩,却难料有意外发生。御史哥哥命人制作什么铁壳子物什,奴家好奇而凑近。忽有铁屑飞来,是御史哥哥舍命救护了奴家。”
自然已经明白了这件事,王子腾只是觉得羞恼非常罢了。此时王泌哭得极为委屈,他这个做父亲的,此时也真的难以决断。若他亲自在场看到也就罢了,只是这个消息传来,实在令他觉得难堪。 王泌随即拜伏在地哭道:“女儿也是不想活了。只是想着不能为这事害了御史哥哥,所以苟活回来面见父亲得知。”
“你,你还在为他说话。”
王子腾的声音从高到低,自己也觉得倍为无奈。 “千真万确。女儿既然不想活命,又何必再说假话?”
她哭着答道。 堂屋里暂无声音发出,王子腾皱眉想着这事应该如何处置才好。女儿肯定不能为此事送命,但他的火气,却向谁去发? “好孽障!此事只找你说来!”
王子腾猛地站起,亲自拿着一根硬木军杖,向王柏走来。 以王柏之娇弱,以王子腾之凶霸,若真的一顿棍棒打下来,王柏即便不死也必是送了半条命。 “爹爹,此事只在女儿身上,不可让哥哥代我受过!”
王泌哭着抱着王子腾的腿,不撒手地哭道。 咬咬牙,王子腾喝声“好”,就要举杖打向王泌。 “只怪我就对了。”
王柏猛地扑近前。王子腾的火气总要有地方发,一杖先就打下来。 王柏当即扑倒,王泌再哭道:“父亲身为边关大将,也知道百密难免一疏。哥哥无辜,只是女儿该死罢了。”
说着,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柄短刀。 眼见寒光一闪,王子腾迅速伸手,夺下来她的匕首:“还敢混闹!”
王泌哭着不起身:“都是女儿的罪过。想那御史哥哥不仅做事仔细,又还得出了新的火药配方。此时本该他立功,却没想到因为女儿将要受过,” “嗯?你说什么?”
王子腾皱眉问道。 王泌抬起头看着他,再把刚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王子腾呆站着,沉默良久,嘴里缓缓地说道:“他竟然做成了吗?”
“倒也说还要两日的。”
王泌随后小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