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都给本官肃静！”

王烺连连拍动惊堂木，终于让喧闹的公堂安静下来，他清咳两声：“李易，你指控赵钧杀人，可有证据？办案讲究的是逻辑二字，你可不能信口胡诌。”

见李易竟然调转矛头刺向赵钧，王烺喜不自胜，他强行压下内心的雀跃，选择暂且站在李易这边，给李易递话。　　“我自然不是胡诌，我有很多证据。”

李易对王烺的想法心领神会，他并不拆穿，而是顺着王烺的话茬说下去。　　“证据暂且不谈，一会儿你讲述真相时可以慢慢展示。”

王烺故作沉思，他“啧”了几声，“问题是，赵钧作案的动机呢？他为什么要杀害韩县令等人？”

“是啊，动机呢？赵县尉为什么要那么做，他完全没有动机啊。”

堂下众人议论纷纷，这是大家伙都不能明白的一点。　　李易抬起手臂，指向赵钧：“因为他，是北汉的细作！”

“啊？”

惊疑之声顿时四起，比起赵县尉杀人，赵县尉是北汉细作的说法显然更让人吃惊。　　“这怎么可能？赵县尉，你快说句话啊，快说他是污蔑你的！”

堂下百姓紧张地催促。　　然而赵县尉只是轻轻摇头，然后沉默。　　众人俱是一愣，赵县尉这是……默认了？　　赵县尉竟然真的是北汉细作？　　场上所有人的震惊程度，不亚于晴天里忽然降下一道迅雷，在他们眼前活生生劈死一个人。　　“你随口攀诬，可有证据？”

王烺也没想到李易竟然会有那么惊天的说法，他双眼亮起，呼吸急促。　　就连郑祁也是浑眼一睁，迸出光采。　　抓捕北汉细作的甜头，他们俩可是吃了不止一次！　　北汉与后周是血仇，继承了后周的宋朝同样视北汉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吞其骨、啖其肉，对于北汉细作更是零容忍。　　若当了十几年县尉的赵钧是北汉细作，那他的价值可是大极了！　　能把他抓捕了，那就是一场巨大的功劳！　　王烺心中了然，官家一向想对北汉及燕云十六州开刀，近来更是调禁军于边镇，隐隐有大战一触即发的趋势。　　若是能以赵钧这个北汉细作为铲子，挖掘出什么机密东西，这个收获可就大极了！　　李易悠悠道：“他是北汉细作的证据，我当然有，不过现在还不适合拿出来。我觉得，我们现在还是把目光放在这桩‘笔墨纸砚案’，又或者叫它‘鬼状元案’。”

郑祁站起来大喝一声：“比起这几桩破案，明显北汉细作更为重要！李易，你速速将赵钧是北汉细作的证据交出，本官这就押他上京！”

连郑祁都看出这个北汉细作的含金量了。　　然而，李易淡淡瞥了郑祁一眼，忽得没能忍住，嘴角一咧嗤了一声。　　寂静的空气顿时被这一声“嗤”捅破，郑祁脆弱的自尊心大吼道：“你这刁民胆敢藐视朝廷命官，本官杀了……”　　他话还没说完，云昭昭持枪上前一步。　　郑祁顿时倒退，他干笑两声：“呵呵，本官见李易说了那么多话，定是口渴了，想杀个寒瓜给他解解渴，云捕头不要激动，呵呵，呵呵……”　　李易翻了个白眼，悠悠然看向王烺……　　王烺虽然心急赵钧是细作的证据，但现在主动权全在李易手里，说与不说，都只能靠着李易，可不敢惹毛了他。　　王烺只好耐着性子，继续递话：“那你倒是说说，这笔墨纸砚案，赵钧是怎么犯案的。”

李易转过身来，对着众人，清朗说道：“笔墨纸砚案，第一案案发在状元楼，死者是张允张大人。　　当夜子时之前，张大人曾与韩县令、王主簿、赵县尉三人挨个密谈，密谈过后，三人县官大人各自回了屋子，张大人独自在屋中连夜办公。　　万掌柜按照吩咐于子时一刻给他换壶热茶，然而他敲了敲门，却没人应，他只看到屋内点着昏暗微弱的油灯，隐约透过窗纸看到张大人伏案办公的样子。　　但其实，那个时候，张大人已然身死，他看到的只是一具尸体。而且，凶手——也就是赵县尉，那个时候就在屋中！　　不，不止，那个时候，恐怕韩县令也在屋子里！”

“何以见得？”

王烺一惊。　　李易反问道：“那就要问问王主簿了，那晚，张大人到底和你们三位讲了什么？引得你们一个个要去张大人的屋子？”

王烺陷入沉默，并没有回答。　　反倒是始终聆听着的赵县尉开口道：“那日，张大人其实是来敲打我们的。”

“哦？”

李易奇道，“他敲打了你们什么？”

赵县尉倒是坦然，该他补充的东西他没有任何藏私：“张大人他来到平棘县，是有秘密任务的。他挨次查了我们三人的经历，掌握了我们的一些不光彩的事。　　比如韩县令贿赂高官进奉美人，比如王主簿官商勾结欺压良民，又比如我私通来往北汉的商贩……那些商贩其实都是细作伪装，是我用来给北汉传密信的。　　张大人虽然发现了我私通北汉商贩，却没有细究，只道我是贪那点钱财，否则他直接就能把我定罪。　　他给我们一个个地敲打了一番，想要我们对他全方位地听从他的命令。　　可我却知道不能放任他继续查下去了，他太厉害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我查个清楚，我必须摧毁他手上的证据，以及他。”

比起韩县令贿赂高官，王主簿官商勾结这等事情，众人更惊的是，赵县尉竟然承认他是北汉细作、承认他杀害张允大人的事实了……　　可李易是怎么推理出这些事情的？　　众人不禁看向李易，暗道：赵州第一聪明人，恐怖如斯！　　“所以，你为了灭口，用笔杆出其不意地将他杀害。”

李易叹息道，“然而你没有想到的是，在你杀害张大人之后，韩县令也来了！”

赵县尉苦笑道：“是啊，那个蠢货为了升官都快疯了，他是带着礼物想偷偷向张大人求情的。　　可惜我还没来得及逃出去，就被他堵在了屋子里。庆幸当时是深夜，油灯灯光并不明显，让我躲在暗处没被他发现。　　我本以为他见到张大人的尸体会吓得要死，然后叫人前来。没料到他见到张大人身死，竟然想也没想就去翻动屋子里的公文，想要销毁他贿赂高官的证据。”

这也就是为什么杀害张允的现场极其凌乱，韩县令死时正在用火盆焚烧东西的原因……　　李易接着说道：“但是韩县令也没想到的是，万掌柜忽然出现在门外，送上了茶水。　　他将证据带走后，因为夜里实在太暗，一不留神踢翻了门口的茶壶，弄得衣袍皆湿。　　赵县尉因为听到了韩县令踢翻茶壶的声音，出去时留了个心眼，这才避免了鞋子上沾满茶渍。　　至于王主簿的鞋子为什么是湿的，想来应该是在赵县尉离开后，也到了案发现场。　　他本来应该也是想偷取证据来的，但见屋内犹有微弱灯光，以为张大人尚未睡去，这才悻悻离开，连屋子也没进。”

“原来张大人之死，竟是这样的吗？”

云昭昭惊骇不已，直到李易说出了那么多细节而赵县尉没有反驳，她才终于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竟然冤枉了王主簿。　　她想了想，又提出疑问：“那你是怎么推理出万掌柜送茶水的时候，赵县尉和韩县令都在案发现场中的？王主簿又为何没有进屋子？”

李易道：“这个其实很好想。首先，茶渍只在屋子外面，而屋内没有。如果韩县令是后来的，且进了屋，那么他衣袍上的茶水必然带进了屋，屋内的地上一定也能看到茶渍。　　这也就是我认为王主簿压根没有进屋子，只是在外面驻足的原因。　　至于赵县尉为什么也在屋子里，就更好想了。　　因为连半天没到，赵县尉就灭口了韩县令，这当然不是因为韩县令在屋子中看到了赵县尉这个杀人凶手。　　我猜测，应该是他带走要销毁的证据时，连赵县尉私通北汉的证据也带走了。赵县尉生怕他也知道那件事，便只能将他也送走了。”

“竟是如此吗？”

云昭昭目瞪口呆，可细想下来，一切都合情合理，没有一点可以质疑之处。　　“不、不对！”

云昭昭忽然连连摇头，“韩县令分明是王主簿的手下阿德所杀，赵县尉还受了伤，这些都是楚平亲眼看到的！　　怎么在你的推断中，韩县令是赵县尉杀害的？”

“这当然是因为赵县尉用了一个鱼目混珠的巧妙方法，他不仅骗过了楚平，还把我们大家伙都给骗了。”

李易脱下染了血污后破破烂烂的外袍，走向云昭昭：“说起来，这个巧妙办法还是你告诉我的，要不然我可是想不到。”

“我告诉你的？”

云昭昭的大眼睛露出“智慧”的色彩，“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李易抓住云昭昭的双肩，将外袍披在她的身后，低笑道：“现在，你知道了吗？”

“啊？”

云昭昭的大眼睛里“智慧”的色彩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