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哦，小姑娘。死去的人是不能复生的，这就是世界的规则啊。”

灵体在叶琳的耳畔诉说着。　　叶琳着急地叫道：“但是，如果用我的力量，应该能够将他的灵魂留在世界的这一侧，就算没有适合的肉体，只要等待时机……”　　灵体叹道：“就算你这样做，倘若他本人没有求生的意志，依然会前往死的彼岸。如果你强迫他留下来，说不定会变成永世徘徊的怨灵。”

“不……不行，我不想让他就这样死去……”　　叶琳低着头，看着白纯枫已然不剩多少温度的躯体。在她的视角里，名为“白纯枫”的灵魂正化作白色的丝带，往天空中飘散。　　“回归星辰是灵魂的宿命。”

灵体说道，“妄加干涉会导致更糟糕的后果，你应当也明白吧？”

叶琳完全明白灵体所说的意思。人类的灵魂应当是一个整体，借助死亡与新生，灵魂空间与现实不断地进行交换，才是正常的状态。但是，她现在纯粹出于个人意志，想要将一个灵魂停留在现实，这样做是不被允许的。　　但即便如此，她也愿意这样做。合上双手，开始祈愿。　　“彷徨的星之门啊，聆听吧。颠倒生死非我本愿，然此刻不应被蒙蔽双眼。死亡以救赎之名为时尚早，星辰尚未至接纳遗留之物之时。因而祈祷，不以客观之势判定归途，理所应当之决策于此废止。观测现实，连接彼岸之力，构架虚实之链，灵魂系于此处——开启吧，【星之门】（Stargate）！”

灵魂之门打开，本应前往彼岸的白纯枫被灵魂之锁拉住。　　“拉住了！”

叶琳兴奋地轻声叫道。　　随后，下一瞬间，一道银色光闪烁，白纯枫的灵魂，突然从她的视野中消失。　　·　　“你，在拒绝死亡吗？”

听见了问题，但看不见发问者。白纯枫感知到什么，睁开眼，开始观察周围的空间。　　这里是一片白雪皑皑的森林，大雪在天空中飞速下坠，以吞噬万物的势头奔向大地。　　但是，奇怪的是，虽然身处其中，却感受不到寒冷。　　“呼……”　　白纯枫撑着雪地站起来，发觉自己的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衬衣。从样式来看，大概是过去还在做游戏的那段时光里，经常穿的睡衣。　　往前走去。没有什么目标，要说唯一的线索，大概就是声音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　　森林即便被白雪淹没，也依然散发着属于树木的清香。雪积了很厚一层，踩上去松松软软的，非常舒服。　　原来没有寒冷的雪天这么梦幻啊，白纯枫心想着。　　慢慢地走着，走着，直到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你，在拒绝死亡吗？”

白纯枫停下。目标就在他身前的不远处。一只巨大的银色蝎子，坐落在森林的中间，白色的雪覆盖着它金属般的外壳。　　“天蝎座？”

白纯枫下意识地说出了它的名字。　　“嗯。”

天蝎座似乎答应了一声。　　白纯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所以，我死了？这里是哪？”

“你的灵魂空间。”

天蝎座回答道，“外面有个小姑娘似乎准备拉住你的灵魂，那样的话你会遭到破坏。我看不下去，所以就把你带到这里了。说是死，大概也没错。”

“大概？生死还能有大概一说吗？”

天蝎座说道：“对人类来说或许如此，但是，我们一族是早已探索出生死之奥秘，甚至能加以掌控的族群。你并没有完全地迎来死，是因为我阻止了你回到人类的灵魂中。”

“什么意思？”

白纯枫不解。　　天蝎座解释道：“生命死亡后，个体灵魂的一切都会回归群体之中，正如水滴汇入海洋会消失不见一样，一旦灵魂回归群星，个体存在就会被淡化。我只是在阻止你回去，但是假若离开这个空间，一切就会回归正常。”

白纯枫有些困惑：“那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找我有什么事吗？”

天蝎座似乎在笑：“我已经问过了，你，在拒绝死亡吗？”

拒绝死亡？应该没有吧。白纯枫这样想着，自己是为了使命而死，无论之后世界会转变成什么样子，至少他的个人任务已经完成。不过，就算没有完成，死就是死，是不该有怨言的。　　“我的毒液，代表着死亡的概念。”

天蝎座继续说道，“虽然我不是使役【死神】的恶魔本身，只不过是传承了力量的武器，但也不知不觉也诞生了自我智慧。”

它观察着白纯枫的表情，似乎在诱导着他做出回答。　　“我将力量借给你，是想观察，你是如何看待与利用死亡的。”

天蝎座说道，“那么，是时候该交付答卷了。”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大雪纷飞着，却影响不了白纯枫的思绪。　　随后，他抬起头，说出了真实。　　“我啊，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梦想着能够改变世界。因为自己是异能者，所以绝对能做出远超常人的，惊天动地的大事，我这么深刻地认为着。”

他的眼神似乎蒙上了一层阴霾。　　“但是，后来我明白这才是妄想。个人的力量极度渺小，不依赖整个群体的能力，大概什么事都做不成。所以我才会加入‘反抗军’。组织的理想是拯救世界，要是个人怀抱这种理想那纯粹可笑，但群体拥有这般理想，那就足以称为伟大。然而，战友一个个在世界的威胁前倒下，直到最后的最后，梦想都没能触及哪怕一分一毫。所以，我当时就在想——”　　他抬起头，直视着天蝎座的眼睛。　　“如果会有下次的话，我不去思考结果，只要我能做到的，即便拼上性命也要完成。”

天蝎座漠然不语。　　“发生在罗马的战斗，斯宾塞死了，维尼西亚死了，许博文和老姐……唉，认识的人接二连三地死去，他们只是为了摧毁试图毁灭人类的危险。我却在后方苟活着，大概还拖了后腿。这样绝对不行，即便我无法拯救队友的性命，至少也应当让我跟随他们的脚步赴死，哪怕，起到任何对局势有利的作用也好。回想起来，大概从最一开始，我就是这样想的。”

“那么，你是将自己的生死度之身外的人吗？”

天蝎座发问。　　“我不清楚。但是，现在我大概明白了，果然我还不能就这样死去。如果战死了那也就算了，但直到死神敲定我必死无疑之前，我都不会放弃求生。战斗的时候自然会以死相博，但若能活下来我也不惜代价。”

“原因为何？”

白纯枫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因为威胁还没有解除，我的妹妹还活着。我想继续战斗，直到亲眼见证世界迎来和平的那一天。”

天蝎座用凌冽的眼神看着他，雪逐渐停止，阳光从厚重的云层外照耀进来。　　“真是糟糕的答卷。独属于生命体的倔强，展露无遗。但是啊，我们这种久久徘徊在暴风雪中的家伙，一旦看见阳光就不舍得放弃。”

他伸出一只前爪，银色的光闪烁着。　　“那个叫叶琳的女孩，是徘徊在生死间隙中的异类，应该是【审判】的力量导致的。我身为【死神】，能赐予你的结局，也差不多。”

阳光照射在它的身体上，积雪融化着，感觉很温暖。　　“不要感觉自己很幸运。说实在的，就这样死去会非常轻松，我给你的是一条艰险之路，永恒的末路。你会永远被困在生与死的间隙，被彷徨者与星辰拒绝。”

“你要怎么做？”

白纯枫问道。　　“像这样。”

空间陡然化为混沌，天蝎座的身躯消失，留下的只有一根巨大无比的、直通苍穹的蝎尾。那根尾针以极快的速度挥下，直接贯穿了白纯枫的胸膛。　　“以【死神】的名义，拒绝此人。冥府无你存在之处，于生死间徘徊吧，渴望结局的旅人——【空无之毒】。”

诅咒从灵魂的伤口蔓延，逐渐遍布全身。白纯枫感觉到有什么奇异的事物在涌入体内，然后牢牢地缠绕住他的五脏六腑，禁锢于最深的内核中。　　“咕呃！这个……好难受！”

一切都变得混乱而无序。在意识崩解的边缘，白纯枫隐隐地看见了一道细小的狭缝，像是大峡谷的悬崖两侧，静静地、永恒地悬浮在漆黑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