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龙轩愕然止步,不敢打搅。 说话的是个清瘦老头,尖嘴猴腮,看上去约莫五十来岁。 这么大年纪还在杂役间混,想来也是一名劣根者! 一语未歇,就听又有人嚷道:“就是就是,你瞧瞧他长的那鬼样子,跟我们睡一张炕上,半夜起来看见,还不得被吓得屁滚尿流!”
“哎呀你们不要吵啦!不就多个人嘛,现在天气冷,挤一挤无所谓的!”
一路同行的杨崇武有些坐不住了,大步迈进屋里便理论了起来。 祁龙轩为免尴尬,急忙侧身躲在了门沿处,心头一时沉郁难当。 “说得轻松!”
屋子内同时好几人出口喝斥,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道:“你睡最里面当然这么说啦,你看这张大炕又冷又硬不说,还让我们六个人挤,我睡最外面的最惨了,你们晚上翻个身,我就被你们挤下床去,现在还说要加个人,就你会做老好人!”
“就是就是。”
这时,另一人开口道:“我可听说啦,那家伙好像是个魔修,万一大半夜突然魔性大发,将咱们一个个掐死,想想都觉得渗人。”
“魔修?”
杨崇武语调一顿,压低声音道:“你打哪听来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整个授学殿都在议论啊,你这几天都忙着照顾人,当然没听说了。”
“完了完了。”
杨崇武顿时也慌了:“我今天跟他讲了好多灵修峰的事情,还给了他一卷修炼功法,也不知几位真人会不会责罚?”
尽管杨崇武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奇怪的是,传到祁龙轩耳中却格外的清晰。 “杨师兄,你可长点心吧,都没摸清他什么身份,就敢把功法胡乱给他。”
另有一人安慰道:“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河洛城随便找个摊档都能买到,别说得多严重似的。”
“那现在怎么说,将他赶出去吗?”
“赶什么赶,几位真人说了,以后他就跟着咱们在杂役间修行,毕竟都在同一个屋檐下,都将就一下吧。”
“可是……他可是魔修啊。”
“就是就是……” …… “行了!”
杨崇武被一群人围在中间,一个个义愤填膺的在他耳边嚷个不停,他心情大坏,便吼了一声。 这一声怒喝苍劲有力,就连门外的祁龙轩也被吓了一跳。 随即,屋子里杂乱的争吵声静了下来。 杨崇武面色忿忿,循眼看了众人一阵,气道:“是不是魔修,几位真人说了算,还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反正我说了,这事是掌教真人亲口定下的,谁有意见找掌教真人说去,少在这聒噪个没完。”
“切~少拿掌教真人来压我,知道你杨崇武如今在三清殿打扫,不似我们这群人,寻常连几位真人的面都瞧不见,但即使这样,老子也不与妖魔邪魅为伍,您老兄自己看着办吧。”
“不用了!”
正在这时,突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众人猛然一惊,就见祁龙轩一脸失落的站在门口。 缓缓抬起手,指了指门栏边的柴火堆道:“各位师兄不用吵了,我睡这就行!”
“这怎么可以!”
杨崇武快步走了过来,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分明是将刚才的一番话听去了。 杨崇武尴尬无比,解释道:“他们刚才都是开玩笑的,你不要放在心上,七个人挤一挤还是可以的,天气这么冷,睡地下很容易着凉的!”
“是啊是啊!”
那尖嘴猴腮的老头满脸赔笑的走上前来,把手上一张单薄的凉席往他手上一送,关切道:“睡地上很容易着凉的,这张席子是我私人送你的,你给垫上!”
“去去去~!”
杨崇武脸色一寒,伸手将那人推开,没好气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那老头嘿嘿一笑,弩嘴道:“我怎么说话啦?难道我怕他着凉,送他张席子还是我不对了!”
“就是啊!”
其余众人纷纷赞言:“我看杨师兄你就少操这个心了,人家可是魔修,一身修为通天彻地,区区风寒算得了什么啊!”
“你们~!!”
杨崇武气急败坏,正要出言喝斥,却感觉肩头一沉。 祁龙轩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道:“算了杨师兄,我没那么金贵的!”
杨崇武闻言只觉心中更加惭愧,说道:“不行,这天寒地冻的,地上怎么能睡人……” 还没等他说完,祁龙轩摇了摇头,脸上神色毅然,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师兄要是再说下去,小弟我可真要无地自容了!”
祁龙轩说着,将一块绢布塞了过来,正是杨崇武早间送与他的那份心法。 杨崇武微愣了下,面露尴尬,尽管刚才他极力压低声音,却还是被祁龙轩听了去。 不过他并没打算收回,将东西推了回去道:“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之理,刚才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几位真人既然答应留你在这修行,便是有意导引你回归正途,这东西就算老哥给你结个善缘吧。”
祁龙轩复将东西收好,心生感激道:“那就谢谢杨师兄了。”
这边话没说完,那几名劣根者已经不耐烦道:“杨师兄,你就别强人所难啦,还唠唠叨叨个没完,明天起来不用干活是不是啊?”
“真要睡这?”
杨崇武没有理会那边的聒噪,又复问了声。 “真不用,这挺好的。”
见祁龙轩执意,杨崇武也不好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好吧,明天一早还要干活,你早点歇息!”
———————— 灵修峰,高逾万丈,顶峰终年积雪,加之登临高处,山风无所遮拦,入夜的时候更是刺寒难挡。 祁龙轩卷缩在杂草堆上,颤抖的牙关被冻得哒哒哒的直打颤,冰冷的地板隔着草塌,依然传来阵阵锥心凉意。 此时夜深人静,屋内又相继响起几阵刺耳的鼾声,他心烦意乱,更是无法入睡。 屋顶上破漏的地方,一缕月光透落下来,正好落在身上。 祁龙轩愣愣看着方寸灰蒙蒙的天空,不见一点星火,只有几朵雪花飘落下来! 他睡意全无,索性整了整衣裳,步履阑珊的走出门外。 起风了,零星的雪末扑面生疼。 祁龙轩拉紧衣襟,抬头看着那轮在风雪中依然澄澈无暇的月亮。 如同他自己,在这浊乱的世局中,依然一身孑然,倨傲而孤独的站在那里! “这就是兰依姐念念不忘的缘修生涯吗?”
祁龙轩忽然低头重重的叹了一声。 刺骨的风雪簌簌袭来,他的心空空荡荡的。 相比于人情凉薄的世态,这一点风寒早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他突然想起了那一日,他站在陆俊的飞剑上,驰骋在天地之间,憧憬着日后修仙证道的场景。 当日的痴心妄想犹在耳边回响,如今真正踏入修界,当初的翼盼落空后,唯有一股心酸留在心头不能抑制,平添了了几分讽刺意味。 祁龙轩无语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苦涩的笑了起来,眼眶却一时涩然! “哟,男子汉大丈夫,竟躲在这偷偷抹眼泪呢~” 一声风铃般悦耳的讥笑声传来。 祁龙轩猛然一惊,夜深人静的,天气又这般寒冻,是谁会出现在此? 而且这声音飘忽不定,竟似乎钻心透骨而入一般,让他神魂为之一荡。 他愕然转头去看,就见月光下,风雪中,一道迷蒙身影,欺霜踏雪而来。 绮丽的神采,映着昏昏月色,气势静若深渊,内敛沉稳,竟有一股睥睨天下的王者风范! 祁龙轩大惊失色,那身影如同鬼魅,来势极快,一个呼吸间,竟然从数百米远的地方出现在自己身前。 赫然是一道人形鬼影,不由得他心头一慌,踉跄往后急退了几步,骇然道:“你~你是什么人?”
那鬼影似乎没听见说话一般,在祁龙轩仓皇跌倒的同时,脚步停了下来,咯咯笑道:“怎么,才几日不见,竟认不出姐姐来了吗?”
话音落,那鬼影蓦然一变,自半空中急速收拢,最后化成一柄澄蓝色仙剑,铮的一声钉入祁龙轩跌坐的裆下,险些没把他的子孙根给切了。 祁龙轩惊余未定,但眼中激动之色瞬间涌了上来:“是你~” 那人形虚影,自然便是封印在仙剑中的器灵,修界恶名昭著的妖皇荆紫川了。 “哼~你还有脸说。”
一个勃怒的声音,自他心中生了出来。 祁龙轩确定没有人说话,只是那剑微微颤吟了下,那声音便像从虚空中飘来一般,与他灵魂进行对话,清晰而飘渺:“我问你,这剑是不是你捡来的。”
“呃~你怎么知道的。”
祁龙轩面露尴尬。 “哼,当日段鹤舟那老穷酸差点没把剑给要回去,险些害得本座的大计功亏一篑。”
“那……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祁龙轩问。 “本座堂堂嫡仙,要想隐藏气息,谅那群老废物也发现不了,那道虚老儿还以为这把只是普通的仙剑,把本座丢在剑阁中,两名看守的弟子不过通神期修为,被本座顺手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