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佬的,有嘴皮子就行——就像赵景阳现在——一句话,小子们动起来,他自己个儿则抓了衣服套上,说了声:“好好干活儿。”
就溜达出去了。 赵景阳嘴角叼着根狗尾巴草,从贫民窟出来,穿过火车站,钻进火车站旁边一条小巷子,再出来,稍作张望,朝马路斜对面的一家酒楼走去。 进了酒楼,早有肩上搭着毛巾的小厮上来。不等小厮开口,赵景阳吐掉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道:“老孙呢?”
“老孙?”
小厮一怔,道:“您说的掌柜的?”
赵景阳点头:“就是他,我找他有事。”
小厮不敢怠慢,忙说:“您稍等。”
这会儿大清早,酒楼没客人;赵景阳四下里张望了片刻,便有一个穿着长衫的寸头中年走出来。 他稍作打量,认出了赵景阳是昨天早上低价卖他二百斤鱼的人,便笑道:“原来是赵老板,快坐,快坐。”
赵景阳摆了摆手:“老孙,我这个人喜欢开门见山。昨天那二百斤鱼不错吧?价格比别处低了至少三成,我若以后每天给你送二百斤鱼,你吃不吃得下?”
老孙闻言,笑容一敛,斟酌道:“赵老板的鱼自然是好鱼,可孙某酒楼规模太小,二百斤鱼少则五天、多则十天才卖的完,赵老板每天二百斤,我吃不下呀。”
赵景阳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失望。这酒楼的规模,他看在眼里。但他一大早来,也不是为了空手而归。 便说:“就是说,老孙你这楼子,每天消耗的鱼,在二十到三十斤之间?”
老孙点头予以肯定。 赵景阳便说:“那你看这样行不行——五天过后,我每天给你送三十斤鱼来,鲜活的。价格还是昨天的价儿。”
老孙心想,这鱼买谁的不是买?三分之二的价格,不买是白痴。 就说:“行。”
赵景阳抚掌:“好,咱们也不必立什么字据,一言为定。”
言罢,施施然走了出去。 老孙到门边,目视赵景阳远去,回转身,身边的小厮便道:“这人瘦如麻秆,穿的寒酸,掌柜的不怕被他骗了?”
老孙摆摆手:“你这眼力劲儿,还得练。”
老孙也知道赵景阳看着寒酸,但却能感受到赵景阳那股子完全有别于他人的强大自信。 这绝非寻常人物所能拥有。 何况这生意本也不大,每天三十斤鱼,一块大洋都还差点——再说这生意是货到付款,怎么可能被骗? 赵景阳谈好了一桩买卖,转道则往菜市场去。 这一番,却是看看要找个稳定的门路——除开了原本偷摸拐骗的买卖,仅凭手底下的小子每天卖报、推车,那才几个钱?饭都不够吃。 说是现在手中有十根小黄鱼,可那玩意儿没根,用完了作罢。 得开源。 凭着他配制的出色饵料,捕鱼易如反掌,这买卖无疑做得。于是率先便找上了昨天买他鱼的酒楼,三言两语谈妥。 不能不妥呀。他的鱼比市价低三成! 那老孙除非脑子残了,能不答应? 但每天三十斤鱼的买卖,实在太小,不足一块大洋;怎么着每天卖个上千斤,才算得上是起步。 赵景阳早就有所考量——逐家逐家的酒楼上门去推销,这还不够,还得有一块基本盘——菜市场。 火车站附近就南边这一个菜市场,挺大的。这块儿,属于莫照文的地盘——莫照文,是赵景阳原身所属顶头大佬李望其的对头。 火车站北边的几条街是李望其的势力范围,南边就是莫照文的。赵景阳的孩儿帮,便多是在李望其的地盘附近做活儿,南边这块轻易不敢来。 李望其、莫照文,这两个人,就是火车站及附近区域的‘统治者’。 赵景阳若要在菜市场盘下一块地卖鱼,就得经过莫照文手底下的人的认可,不然这摊子就开不起来。 而赵景阳原身是属莫照文对头的手下。 今天赵景阳是来看地势的。暂时,赵景阳没打算跟莫照文干仗,不具备干仗的条件,先看看,心里有数,至于盘摊子卖鱼,再说。 进了菜市场,避着莫照文的人转了几圈,赵景阳施施然离开。接下来,直到午前,赵景阳都在跑单——火车站周围所有餐馆、酒楼跑了个遍,谈成了十七笔买卖。 合着之前老孙那一笔,总共十八笔买卖。少的十斤,多的八九十斤,细细一算,要九百多斤。 与赵景阳心目中起步一千斤的买卖,只差些许。 各自约好,五天之后开始供货,鲜活渔获,送货上门。 废了一上午的口水,赵景阳难得买了瓶儿汽水润口。话说汽水这玩意儿,在上海滩,已有好几十年的历史。最早唤作是‘荷兰水’,到现在,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买卖。 也算是奢侈一把——喝完汽水的瓶子,他随手丢给了一个拾荒的。 这拾荒的买卖,手底下的小子们想做还没的做呢——尤其是汽水瓶子,最是值钱不过。 这买卖,也在李望其、莫照文两大帮会的控制之下;就跟他这个孩儿帮一样,拾荒帮也是他们的外围。 唤作是垃圾堆里都要榨出二两肥油来。这便是帮派的路数。 呼出口气,赵景阳钻进一条饮食街——真个是饮食街,全都是小铺子、小饭馆,是车站做工的苦力们吃饭的地儿。 赵景阳从包子铺买了一筐大肉包,一筐油条,合着担子、竹筐一并算钱;又找卤肉摊买了二十斤卤肉,给他摊子清空。这便挑着担子出了饮食一条街,来到一家专卖木桶、竹筐的铺子前。 找了老板,说:“我要一些特制的筐,不漏水的那种。”
老板便说:“那就木桶。”
赵景阳点了点头:“一面做成稍平的,可以套绳子背在背上的行不行?”
老板想了想:“行,得加钱。”
说:“你要多大的?”
赵景阳铺子里看了看,指着一种直径一尺半,高差不多二尺的木桶:“这个。”
老板说:“这种木桶原价一块大洋五个,你的要改,一块大洋我卖你四个。”
赵景阳道:“贵了。”
说:“你莫诓我,这木桶的价儿欺我不知道?这玩意儿,最多八十铜元一个,一块大洋买你六个绰绰有余。我不跟你多还价,你帮我改的,一块大洋五个。”
【李望其、莫照文,出自发哥版上海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