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杨秀成走到办公室门边,踟蹰着;几块瓷器碎片忽然溅出来,险些打到他。 他轻轻吸了口气,慢慢走了进去。 屋里一片狼藉;满地的器物、碎片、纸张,沙发七零八落、书桌都翻了个身。容定坤面色如血,双目通红的举着一只罐子,正要砸下去。 “老板。”
杨秀成低声道:“王宅昨夜突发大火,一口气烧成了白地。王团座...不知所踪。”
容定坤浑身一颤,手中罐子落地,啪,粉碎。 他一身精气神,伴随着这声脆响,彻底瓦解。 “噗!”
一口老血从口中呛出,容定坤瞪大眼睛,仰面倒下。 风云变幻,接二连三的打击,容定坤再也扛不住。 先是烟土,价值千万的烟土藏得严严实实,却不翼而飞,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只此一事,就险些教容定坤昏厥过去。 那是他预留的底牌啊! 而后是地皮。瀚海的舆论战愈打愈烈,将会德货仓那片地皮起了个底儿朝天,将容定坤种种巧取豪夺的手段一一揭露,更入手地皮,教他如鲠在喉。 如果说上述两件事容定坤还能够忍受——天香制取失败,配方是假的,便是彻底压垮容定坤的最后一根稻草! 容定坤几乎发疯! 他为了天香配方,投入了几乎全部的身家,满心的希望寄托于这张配方之上,现在,这玩意儿竟然是假的! 所谓十几道浓缩工序,浓缩出来的,与没经过浓缩的别无二致;而且香味不能持久,最多个把小时就会彻底消散! 天塌了! 容定坤砸掉了书房里能砸的一切。 滔天的恨意如火,恨不得将卖他假配方的王团座生吞活剥;心底的寒意如冰,完蛋了,容氏完蛋了! 他保持着一丝冷静,让杨秀成去联系冯敬尧、聂人王,同时给戴老板那边打了个电话。 他强忍着,发泄着,直等到这里,杨秀成回来,告诉他王宅被烧成白地,王团座杳无音讯! 听到这个消息,容定坤再也撑不住了,一口逆血涌上来,天旋地转,倒下了。 一个小时后,冯敬尧、聂人王都来了;戴老板也来了。 容定坤靠在沙发上,一脸油尽灯枯模样。 冯敬尧、聂人王都面如金纸。 戴老板则阴沉的厉害。 半晌,戴老板切齿道:“好手段啊!”
容定坤闭着眼,脸上肌肉抽搐:“戴老板,这一回,你无论如何,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戴老板一听,目光如刀:“交代?”
“你要什么交代?”
他沉声道:“姓王的消失无踪,你想要什么交代?!”
冯敬尧道:“这显然是个阴谋。戴老板,配方本身就是假的,是赵景阳的阴谋!姓王的说不定已经给他杀了!”
戴老板冷哼一声:“杀了?”
他喝道:“姓王的当天晚上就坐船跑了!”
他得到天香制取失败的消息,便连忙教人去王宅,得知王宅昨夜失火;再一查,才知道,姓王的在交易当天的凌晨四点,就坐船跑了。航运公司有他买票的记录! 那个背叛赵景阳、盗出配方的阿文和他的亲信,陆陆续续这几天,也都消失不见。 王宅上下,除了姓王的一对妻女早早托付在赵景阳家,一个重要的口舌都没抓住。 他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恨恨道:“是我小觑了姓王的!能抛下妻女,果断跑路,嘿,怕是连赵景阳都没想到吧?”
他眼神阴森:“阴谋自然是阴谋。但即使跟赵景阳有关,你我又能如何?钱被姓王的卷走了!配方是‘失窃’的!难道要我去找赵景阳?让他给你们交代?!”
“‘道理’,在赵景阳那边!”
他说:“若不怕远大、永鑫旧事重演,你们就去找他要交代!”
言罢,戴老板站起来,转身就走:“这件事,我复兴会到此为止。”
眼睁睁看着戴老板离去,容定坤三人面色更加难看。 在这一连串的事情之中,戴老板有损失,但不大;买配方的钱,戴老板一分没出,全是他们三个出的;只在与鬼子的交锋之中,损失了一些特工、一批燕子。 这点损失,戴老板还能承受。 只是预料之中赚大钱的买卖没了。 他不是没想过依着由头找赵景阳麻烦,但远大、永鑫前车之鉴,小鬼子都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赵景阳怼死了一堆,逼得鬼子领事剖腹自尽! 这人实在太凶。 若无绝对把握,戴老板不打算去撩拨他。 走了戴老板,容定坤急促了呼吸了几次,好像下一刻就要断气儿似的。 他说:“冯老板、聂老板,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他这里一说,冯敬尧和聂人王就站了起来。 冯敬尧道:“这一番损失惨重,我须得回去稳住手底下的人,容老板,告辞!”
聂人王话都没有一句,转身就走。 容定坤瞪大眼睛,又是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 容定坤只觉得自己仿佛在风暴之中,身不由己,无能为力。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隐隐的哭泣声,苏醒过来。 勉强侧过脸,见屋里,几个妻妾、两个女儿都在。 他张了张嘴:“嘉...嘉上呢?”
杨秀成就站在床边。 见他醒来,忙俯下身,闻言说:“大少爷在精神病院。”
容定坤嘴角颤抖,想起他前两天才把容嘉上送去了精神病院。 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黄氏见容定坤醒了过来,忙扑近前,红肿着眼睛:“定坤...” 容定坤摇了摇头,目光从她身边擦过,从两个女儿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孙姨太肚子上。 他虚弱之极,声音几不可闻:“淑君...孙氏...孩子...” 黄氏悲伤神色微微一滞,捏紧了手里的手帕。 这时候,管家急匆匆跑进来:“夫人...老爷醒啦?!老爷,永利银行的孟经理来了,要见您!”
说话的功夫,孟绪安已闲庭信步的走了进来。 他眼睛长了钩子,钉住了躺着的容定坤! 这一瞬间,孟绪安眼中流淌过种种情绪,最终余下一抹笑意。 “容老板,别来无恙。”
容定坤见着孟绪安,不知心里怎么想,眼中突然流淌出一抹亮光:“扶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