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逐一吟诵朱载堉作品,惊的朱翊钛云山雾罩。 “你……”老朱百思不得其解。他爹的很多著作流传并不广,有些甚至都没刊刻。 “老朱,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你且看,我要这人间天翻地覆!”
“……” 留下懵逼老朱,李自成带着三个警卫出山。 不远处就是清化镇,豫北商埠。 土围墙低矮,而且多处坍塌,天赐良机。 随着农民军四处转战,接下来几年,稍微富裕些的城镇乃至村庄,为免兵灾,纷纷重建、修筑坚墙,置办火炮、火铳。 以后攻城会越来越难。 李自成大摇大摆进入镇子。 之前“流贼”并没打过来,镇里一派繁荣。 最多的是山西铁货行,铁锅、农具、缝衣针,以及生熟铁等,还有醋行、潞绸、鞭炮、烟丝…… 本地特产有竹器、生姜、怀药等,畅销南北。 党守素买了几个饼柿,四人边吃边逛街。 李自成吃罢赞道:“这东西不错,可以大量采购。”
皇太极也喜欢吃柿子,高丽每年都要给后金上贡四万个。 上贡太难听,人家高丽人记录的是“金汗岁求红柿三万余个,上命给之。”
好嘛,是皇太极求的,然后他大方的给了。 那老汉吃的大概是冻柿子吧,在沈阳大瓦房皇宫里,盘腿坐在热炕头上吸溜一口,美滋滋。 后金为何屡次入关,皇太极还要冒巨大风险打到北京城下?可能是因为房山磨盘柿子顶顶好吃。 …… 李自成说要大量采购柿子,谢君友疑惑了,“咱也没带钱啊?”
革命军从历山出发,又不敢走大路,都是钻沟越岭。别说没带多少银子,连骡马、板车都没有,口粮都是人背肩抗。 白鸠鹤笑道:“老弟,放眼望去,这镇上不都是咱的钱袋子?”
李自成夸一句,“小白有前途!”
党守素苦着脸,“革命军不是有纪律?”
他贩私盐时在路上遇到官军,财货一股脑被“充公”了,所以格外痛恨抢掠。 李自成安慰道:“江湖不只是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咱可以‘借钱’嘛!”
四人在镇里逛个来回,熟悉了下地形。 走到一个摊子前,李自成随口问,“这瓜保熟吗?”
摊主回:“客人说笑了,老汉能卖你生瓜蛋子?”
李自成丢下一串铜钱,对白鸠鹤、党守素、谢君友一招手,“你们先吃瓜,我去去就来。”
他转身走进隔壁的大顺药房。 “伙计,有没有顺气安神金腔不倒大力丸?”
伙计傻愣片刻,然后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我……我……” “我”了两几声没“我”出啥花样。伙计一跺脚,急忙窜回后房。 稍顷,掌柜步履匆匆而来。 李自成又问,“有没有顺气安神金抢不倒大力丸?”
掌柜瞅了瞅左右门外,急忙回道:“有是有,价钱贵,一丸要五两银。”
“十两银子卖不卖?”
“为什么价钱这样贵?”
“不贵,不贵,只要当真今枪不倒,情愿多掏些银子。”
掌柜当即比个手势,“举杯邀明月!”
李自成回了个手势,“共饮板蓝根!”
掌柜抱拳,“老爷里面请。”
这是沈小西儿开的一家药铺,除了帮忙采购药材外,还兼职打探消息。 李自成跟掌柜密谈几句,转身离开。 随后他又走进一家铁器行打探了消息。那是端氏镇土豪贾富贵开设的铺面。 摸完清化镇底细正好晌午,几人找馆子饱餐。 杂拌好吃;还有刚出锅的猪头肉,用芝麻烧饼夹起,咬一口,满嘴流油。 吃饱喝足,李自成几人正要往客栈走,半路窜出个后生。 “辛苦辛苦。”
后生拱手打招呼。 见面道辛苦,必是江湖人。 党守素挡在大统领身前,抱拳回礼,“辛苦辛苦。”
后生问:“您家里哥几个呀?”
党守素回:“看山守业,吃家里饭的。”
后生提醒:“合字儿,掉瓢儿招路把合。这密里有支杆的,四面亦都是象家之地。”
他又瞅一眼李自成,“掌盘子梁上找金福柳,扯呼了吧。”
党守素谢过,后生背着手离开。 李自成想不通,我戴了帽子遮了短毛,又一身正气,怎么就被看出来是江湖人? 可来都来了,生意没开张哪能扯呼。 李自成几人在客栈睡至天黑。然后出门,先跑去大王庙蹲到半夜。 “大统领,咱请财主喝茶能借到钱么?”
“‘请’老子没用,可能一个铜板都‘借’不到;要‘请’儿子,老子才会利索掏钱。”
“有道理有道理。”
月明星稀,四个黑影来到土豪大宅。搭人梯上墙。 宅里无狗,护院却警惕。 几个“贼人”当即就被发现了。 “塌笼上的朋友,不必风吹草动。有支杆挂子在窑,只可远求,不可近取。”
李自成暗道郁闷。 护院见贼人不动,又大喊道:“请朋友到塌笼内啃个牙淋碰碰盘。”
党守素问:“你支的什么杆?你靠的什么山?”
护院高声回答:“我支的是祖师爷的杆,我靠的是朋友义气重如金山。到了啃吃密我们搬山,不讲义气不上梁山。”
两人对切口的工夫,院子里灯笼火把晃动,又跑来七八个护院。 大户家里原本没防备这么严,然而镇里来了好汉的消息可瞒不住江湖人,所以就这样了。 为首一人大声道:“朋友,祖师爷留的一碗饭,你天下都吃遍。把这个站脚之地让给师弟吧。”
李自成仔细一瞅,趁着光线看清楚了对方面目。居然是熟人!? 邢喜怀见贼人还不走,硬气道:“朋友,既有支杆的在此靠山,你就该重义,远方去求。你要不扯,鼓了盘,寸步难行。倒垃有青龙,切捻有猛虎,阳捻有高山,密捻有大水。你若飞汽子飞青子飞片子,我的青子青着,花条子滑上,亦是吊梭。”
李自成无奈,一招手,“扯呼!”
四“贼”下墙。 邢喜怀再大声道:“朋友顺风而去,咱们浑天不见青天见。牙淋窑啃吃窑,再碰盘。”
李自成无功而返,灰头土脸的继续回庙里蹲着。大统领为了避免形象倒塌,不得不耐心的给喽啰们解释一通缘由。 天亮后,四人来到大宅附近的茶馆,桌上左边空置一茶杯。 邢喜怀很快就寻来了。 “大……大兄弟,是你?”
他实在没想到。七月份还有几千兵的反贼大统领,现在怎么跑来翻墙当小贼了?被官军剿了?混的好惨啊!活该! 李自成一笑,“坐下说。”
两人这就闲聊开了。 俗话说,穷文富武。 饭都吃不饱的人哪会练什么真功夫;富家子弟又受不了那个苦。 功夫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旦懒散,状态马上下滑。 武功太容易失效,练起来又累又苦,还要坚持不懈。如果没有收益,鬼才去练。 传武的训练量和训练方式跟职业竞技运动员一比,简直天上地下。 也别信什么民间老师傅。年龄一大身体素质必然下滑,所以说拳怕少壮。 要说比兵器,年纪大的或许技巧足一些,占优势还是有可能的。 徒手格斗没得比。李自成单手就能打的他们“接化发”一条龙。 王宗岳传太极与蒋发,老蒋家里也不富裕,教出几个徒弟也多是给人保镖护院。乱世之中混口饭吃。 民间武人大概有四条路:保镖护院、教拳传功、落草为寇、撂地卖艺。 李自成顺便打听了下温县大地主陈王廷,邢喜怀说对方练的是少林功夫,有师兄陈敬柏在他家当护院。 附近一带武人相当多,跟一座庙有些关系。 十几里地外的唐村有座千载寺,建于东汉,原名无极寺。因魏太武帝灭佛,遂更名为无极庙;东魏时更名为千载寺。 它的东邻是三圣祠,供奉伏羲、文王、孔子;再往东是太极宫,内有老君殿、太极殿、药王殿等。 寺南有个叫博鳌潭的小湖,人称伏羲观鱼潭,潭边有个周易祠,里边存放有许多经书。 还有天王殿、大佛殿、大雄宝殿、无极殿、三教堂、禅道学舍、练武堂和碑林等等。这些建筑群左右相连,统称为千载寺,共占地五百余亩,民间俗称“五顷寺”。这里是典型的三教共融之所,信徒友好相处,香火兴盛。 历代名人纷至沓来。什么刘彻、李世民、孙思邈、王重阳等等。 唐代千载寺住持号十力僧,出外游方又化号李道子,文武医易博艺皆修,创无极养生功。功夫经千年流传,又演化出各种武术。本地光是讲武堂就有四座。 同时,千载寺还是明代洪洞大移民的集散地。 比如李氏一族。 “始祖妣王氏,聚广济寺大槐树荫,徙河邑千载寺,应官府设司驻员,迎迁分办。众徙下山四方不一,同足潮入千载寺、三圣门、太极宫,硕四邻茅舍茶待……” “……家住山西洪洞县凤凰村,李清江配王氏。洪武四年迁住河内怀府唐村,弟李清河同来住李洼村……” “始祖李公讳清江与河邑常阳村(温县陈家沟)陈公讳卜,赫庄陈公讳厚,李洼李公讳清河、刘村蒋公讳培礼,徙途相舍衣食,义厚,入寺庙拜圣结义……” 五个结拜兄弟还在寺前植下“二柏架葡萄”留念,之后年年来此聚会。百年以降,陈、李两姓世代通婚,子孙在千载寺习文练武,人才辈出。 “故吾李姓日蕃,人丁颇富……举监生,文武进士举贡,不可指数……五世祖讳明道,居住怀府,开业羽箭行,誉招武雄;六世祖讳从谅,首中岁贡,辉县教谕,文武皆功;七世祖讳政修,甲科进士,智谋大略,廉治道政……” 八世李春茂,中贡后入千载寺、三圣门、太极宫拜师博公武道,习拳、渡剑,看星相,读兵法,弘扬三教合一,论无极养生功,创十三势(式)拳、剑、枪艺,游教传拳于晋、鲁、陕、浙、湖广,数省赫名焉。 插叙完毕。 前头邢喜怀担心应付不来“贼人”,连夜求救于武林同道。 于是李春茂带着徒子徒孙,以及聚在千载寺的三山五岳好汉二三十人,捉刀提枪前来撑场面。 如若邢喜怀跟“贼人”讲不好斤头,那就摔杯为号…… 可是,小邢万没没想到“贼人”竟是绛州见过的革命军大统领。 不打不相识。虽说两方没啥深交,但面子上也过得去。自然彼此都不会为难对方。 然后李春茂就进来跟大统领喝了一杯茶。 “听说兄弟挺能打?”
“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李春茂瞟了眼邢喜怀,心说你这兄弟玩的是小母牛拿倒立啊。 “兄弟师从何人?”
“自创神功。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苍龙!”
“……”李春茂无语。 混江湖讲究三碗面:脸面、情面、场面。 习武之人,给人的印象总是免不了粗鲁。但实际上,习武非常讲究修德,尤其重口德。 古时可说不上是啥太平年月。武人本就活在凶险里,如果不注意口德,一定免不了乱战。那样在行走江湖中,莫名其妙的就有可能丢了性命。 打把势卖艺的,以及镖局等等都是同理,走在路上单纯靠武力解决问题的是绝少数,以四处拜码头为主。 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人只能生存在盛世中。 可是李春茂并不知道眼前牛逼后生非是江湖人。 不管他是什么人吧,都上门狂言了,那就没得说了,必须要比划两下。 李自成欣然应战。 来到僻静空地,李春茂大儿子李伦抢先出阵。 后生起手好似虎扑羊。 李自成手足身同进,蹦步上前,潜身抱腿,力挺上举,直接将对方扔在一边。 “承让!”
“还有这种打法?”
围观众懵了。 又有两位本地武人出阵,李自成一用拳,一用腿,干脆利落解决。 第四位上前挑战的是客将,山西蒲州人姬际可。 这后生在千载寺研修的是《武经玄机密录》。 姬际可起势熊出洞,心动身动,猛虎离窝。 李自成侧身闪开,起脚踢他腰部。 小姬前手拳猛砸脚面,同时欲要上步进身。 李自成收脚挪步。 “好!”
李春茂喝彩。 双方若有一位反应慢半拍,当场就要倒下。 李自成随之一记右勾拳。 小姬双把交架悬日月,左点把郎肘击太山,右点把郎肘填海乾,使出的乃是“虎包头”。 单手护头,另一手放在下颌,开手反击。 李自成收拳偏头,又蹦蹦跳跳闪在一边。他没戴拳套,对方也没戴牙套,重拳一下搞不好要出问题。老李不敢太放开打,陪对方玩玩就行。 两人耍了十几招后,李自成一个过肩摔把小姬放翻。 众人交投鸡儿之际,李自成朝他们勾勾手。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放马过来!我要打十个!”
“……”众人倒吸二三十口凉气。 李春茂面色沉重,一点头,场上开始尘土飞扬。 围观众—— 原李春茂四子,现已过继给兄弟;刚娶了陈家女子;和陈王廷为姑表兄弟——李岩,看得眼花缭乱。①李信,字岩。大佬们考证历史没这人。小说不讲究了。 短毛拳去人倒,脚到人躺。 李岩不由得擦了把冷汗,“厉害!”
那年十八,清化武林大会,李岩站着如喽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