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庙在府城东北三里许。庙在台上，游客骚人多过而观焉。上有一井，深不过台，水在平地，亦一异也。　　洪承畴是在前天从洛阳城外拔营，刚走到九龙庙，探马来报，前方五里地发现流贼大队骑兵。　　“送死来了吗？”

老洪自然听过大顺军名头，能打下三座王爷藩府的流寇岂是儿戏？　　他嘴上逞强心里却不敢轻视，当即下令在九龙庙排开阵势。　　没等明军收拾利索，愣头老汉哈台吉居然直接发起进攻。　　洪承畴差点惊掉下巴，对方猛是够猛，就是脑子不大灵光。　　双方打了三天，正式交战六场。　　洪总督的火气蹭蹭噌直冒，这帮流贼吃了什么药？都是爹生娘养的，怎么就不怕死呢？　　“洛阳火炮来了没，再去催一催。”

“刚接到信，已经出东门过了东关大石桥，应该马上就到了。”

“不能再拖了，天黑之前必须解决掉这股流贼。”

真保巡抚丁魁楚、河南巡抚玄默都是臭狗屎！到的比他早，几天时间内却寸功未立，干什么吃的？！　　洪承畴气的直咬牙，腮淋目！必须弹劾！　　他的对手哈台吉也咬碎了钢牙。　　骑二师已经伤亡了七百多人，哨长周士贵重伤，哨长刘忠轻伤。晌午前那一战，营副康元勋挣扎着回来，抢救了两个时辰，终究还是在哈台吉眼前断了气。　　亲兵队长白驹劝道：“哈营，不能再打了。咱们的任务是牵制明军，往后撤一撤吧！”

“呵呵！”

哈台吉冷笑，斜眼瞅着小白，猛的抽出腰刀，“有我无敌！明军只能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

“……”白驹傻了。　　完了完了，哈营疯了。骑二师还没来得及配置参谋长和督导，没人能管的住哈疯子了。　　嘹亮的动员号声响彻四野，骑二师凡是能动弹的人全部上马。　　白驹受命带着伤员和非战斗人员撤离。　　阿纳库攻左路，刘忠走右路，哈台吉冲中路。　　小白队长把人打发走，默默的催马走到哈台吉身边。他不想死，按大顺军规，他可以活着。可他放不下五十多岁的老哈。老哈说过要带他去辽东极寒之地抓狗熊、抓老虎，还有傻狍子。　　白驹没见过狗熊，没见过傻狍子，但他在历山时差点抓到过老虎。他原想给大统领弄一张虎皮垫子，结果反被呵斥一顿。大统领说要保护野生动物。　　那武松为什么可以打虎？明明都是为民除害么。白驹想不通，也不敢去请教大统领。　　听说辽东极寒之地动物比人多，或许不用保护了吧？白驹想跟着哈台吉去抓狗熊、抓老虎，还有傻狍子。　　白驹晃了晃脑袋，不敢再胡思乱想。因为他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冲锋号。　　胯下战马也变得有些不安分。　　小白瞅了眼老哈，对方没反应。他皱了皱眉伸手掏耳朵，再仔细听，没错呀，是冲锋号！　　“哈营……”　　哈台吉正一脸疑惑，没搭理小白，眨眨眼侧耳倾听，是冲锋号吗？　　没等他回过神，远处阿纳库的队伍乱了。　　跟着孔有德投顺的李政明大喊一声带着自己的小队冲了出去。　　“寻思尼巴沙叽里呱啦……”　　哨长阿纳库急的被逼出了母语。他猜李队长可能误听了号令声。因为他也听到了。　　远处的冲锋号声越来越响，沉闷的马蹄声代表着那是一大队骑兵。　　哈台吉来不及多思考，下令吹响冲锋号！　　全军出击！　　正在九龙庙井台上烤火的洪承畴懵逼了呀。　　“怎么回事？！”

明军驻地离府城不过三里多地，站在城头上一览无余。这背后出现的骑兵是哪来的？为什么城头没有放炮提醒？　　总不会来的是明军？　　扯他爸的蛋！附近还有哪支明军有如此多骑兵？　　“咚、咚、咚、咚……”　　洪承畴先是听到几声炮响，紧接着“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犹如一片闷雷炸响。　　“怎么回事？！”

老洪急忙出门瞭望。　　远处尘土飞扬，一线无穷无尽的骑兵从明军阵前划过。喷吐出来的火舌像是一条狰狞闪电。　　高杰、李延、辛思忠、王高、李遵，甚至还有工兵营的马重僖，带着各自队伍从明军眼前飞驰而过，边跑边放枪。　　鹿角、铁蒺藜可以挡住骑兵冲击，万万挡不住子弹。　　四千多发铅弹瓢泼一般打出去，一片片明军如被收割的麦子，成批倒下。　　嗯，绝大多数明军是被吓倒的，真正中弹的大概没有五十个。　　甚至有一颗罪恶的铅弹居然飞过了一百丈距离，打在九龙庙廊柱上，又被反弹到地上滚了三滚，把洪承畴吓了一大跳。　　挂在他脸上花高价配来的金丝眼镜掉落在砖面，玻璃片摔了个稀碎。　　洪承畴刚稳住心神，远处震耳欲聋的“万岁”声响起。　　高杰指挥着一哨下了马的步兵发起冲锋。　　一队放枪，二队冲；三队放枪，四队冲。交替放枪交替冲。不太成形的“九进十连环”战术。　　唯一的一发子弹出膛，剩下的就是刺刀见红。　　还有乱哄哄的叫喊声：“戴金丝眼镜的黑胖子就是洪承畴！”

九龙庙东面的明军防线瞬间被打穿，连锁反应之后就是遍野的无头苍蝇。　　哈台吉瞪着通红的双眼，大喊一声，“老子不要俘虏！”

远处的阿纳库和刘忠都听不到，他们只按照旗语指示散开成百鸟阵，快马加鞭去追逐那些抱头乱窜的可怜虫。　　残阳如血！　　河南府知府李日俨看着城外乱糟糟的战场，艰难的咽了口吐沫，“王爷果然高见，洪承畴这个南蛮打不过短毛贼！”

此时福王正在存心殿里吃“水席”，李知府的马屁落空了。　　福王府的“水席”自然不是民间那种小家子气的二十四道菜，这是整整一百零八道。　　“唉，穷的只能吃白菜了！”

朱常洵勉强吃了口菜叶子，开水白菜撤下，文思豆腐端上。　　“唉，圣僧什么时候来啊，再不转转运要穷死了。”

圣僧现在没空理会长吁短叹的福王，他正在九龙庙里烤着热乎乎的炭盆。　　银丝炭出近京之西山窰，其炭白霜，无烟，难燃，不易熄，供御用。选其尤佳者贮盆令满，复以灰糁其隙处，上用铜丝罩爇之，足支一昼夜。入此室处，温暖如春。　　“老洪啊老洪，我一路飞奔过来跑废了九百多匹马，九百多匹啊！我上次跑南京都没废这么多。你要是还不投顺如何说的过去？你对得起我那九百多匹马吗？”

“……”洪承畴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天下怎么会有如此不要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