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州眼睁睁看着吴总兵不声不响出了城，心里一阵抱怨。　　“我手里就一百来个衙役，如何能解决马道台和王千户？你还真看得起我？”

“要不，我跟着出城？”

刘知州拿不定主意。　　他可不知道吴总兵非是去投降，反而是去挑衅短毛贼了。　　“大统领，你可以当场砍死我，但濮州城里马上就会尸山血海，鸡犬不留。你信不信就算是我干的，屎盆子还是会扣到你头上？谁让你是贼我是官呢？”

“我信！”

“再给我六天时间，从明天开始算，第七天我出城投降，再无二话！”

“我很欣赏你无耻的样子！”

“答应了？”

“我先给你讲讲周围形势吧。梁甫进了太行山，不会出来；丁魁楚带的真定标兵五千人跟着张宗衡进了卫辉城，城里城外的火炮架设了四百多门，摆出了乌龟阵，他们要死守当然不会出来救你；许定国全军覆没，不多说了……”　　“许定国全军覆没？我怎么没收到消息？”

“可能张宗衡担心吓着你，所以没提吧，不是什么要紧事。另外我还可以告诉你，总兵张外嘉及戍帅尤世威带着两千铁骑南下；牟文禄、刘良佐带着五营人马南下，不过他们大概刚刚出门，你是等不到了。吴总兵啊，你现在能指望的只有吴襄那一万二千人，对不对？”

“还有徐……唉……”　　吴安邦叹口气，心说徐来朝哪里敢出城？怕是自己前脚玩完马上短毛就要去剿灭他了。　　李自成笑着说道：“吴襄兵强马壮，对我来说确实是个威胁，可是别忘了我在北面还有一营骑兵，不知吴总兵有没有见过或者听说过。我不指望他们击败吴襄，但是牵制住肯定没问题。老吴啊，你觉得吴襄六天就能过来？”

“……”吴安邦眨眨眼，无言以对。　　李自成继续道：“我现在还有两营人马在庐州府、安庆府一带；有一营人马在郧阳府；有一营人马在陕西。我压根就没调他们回来守老家，因为我有底气啊。什么张宗衡、吴襄、尤世威，收拾他们易如反掌。你信不信？”

“我……”　　“老吴啊，当初在登莱，假如没有五千辽军入关增援，只靠你们能不能打败叛军？我不评价，你心里有底。不瞒你说，李九成、孔有德、耿仲明等人杀的官军人仰马翻，但他们在我麾下仅仅只能充当个小队长。孔有德现在就在外面听令呢，要不要叫进来见一见？我麾下比他们更勇更猛的战将有一百零八员，老吴，你拿什么跟我打？你以为我怕朱由检来围剿？”

“……”吴安邦彻底无语。那帮叛军居然投贼了？　　“老吴，三边总督洪承畴在我的战俘营里待着呢……”　　“啊？”

吴安邦不由跳了起来。　　“……他一天天的闹着要自尽。我不会成全他，当然也不会杀他。你等着看，迟早会把他放出去，让崇祯皇帝替我开刀。”

“大统领，洪承畴还活着？”

“是啊，他到底是文人出身，泥古不化。人呐，眼光要朝前看，若个个都是老顽固，现在还是周王朝的天下呢，哪来的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嗯，或许应该是商纣王子孙万代。”

道理归道理，然而投贼？吴安邦叹着气怀着沉重心事回城。　　刘知州第一时间抢上前问询，“谈妥啦？”

吴安邦瞟了眼，淡淡说了句，“还有六天时间”。　　六天之后投降和现在投降有什么区别？刘知州想不通。　　要知道早投顺早受益。他有个举人老乡原在济源当县丞，五十多岁的人了，还能活几年？没想到投顺后居然做了泽州知州。　　甚至听说大顺那边还有个举人因为投靠早，居然扶摇直上出任巡抚了。这升官速度简直了。　　“我怎么说都是进士出身，不应该更有前途？”

刘知州不由幻想起来。　　……　　李自成不是屠夫，更不是战争贩子，他向来不愿多杀人。如果许定国没给骑二师造成那么大损失，老李都不介意跟老许这个大汉奸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所以，打不打濮州并不急于一时，反正他还可以掉头去打隔壁的徐来朝，啥都不耽误。　　第二天清早，濮州城头挤满了老乡，他们看着“流贼”过河而去，松了口气。　　当天傍晚，清丰老乡们看着城外陆续到达的一队队“流贼”欲哭无泪。　　徐来朝没敢出城浪战也没敢跑路，他知道流贼全是骑兵，能往哪跑？　　清丰赵知县是崇祯四年进士，一个四十九岁的老汉能考出来真不容易。那年往京师赶考，他住的旅店有不少学子，老赵唯独和青年才俊艾毓初谈得来。　　两人金榜题名先后外放任职，一个在河南一个在北直隶大名府，离得不远。平时偶有书信往来，等流贼尤其是短毛贼闹大后两人通信更加频繁。　　当艾毓初得知短毛贼就是赵德胜就是李自成，一腔忠君报国之情顿时泄了大半。这情绪不免就随着书信传给了赵知县。　　“大名府天雄军一败涂地，卢象升都战损殉国了，我这小小的清丰县又能如何？”

老赵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心说爱咋咋地吧！　　可是本县乡贤们却战意盎然，纷纷举家纾国难，有人的出人有钱的出钱。　　再加上还有徐来朝的三千兵马，所以大伙们都抱着乐观态度，认为保住家园不受流贼祸祸很容易。老乡们都清楚流贼在各地闹腾的很厉害，尤其有个短毛贼更是不得了，可是真正明白大顺实力的没几个。　　蒋夔明曾以明经授登州别驾迁晋藩长史，如今都快八十岁的人了，就这还要守在城头。　　“流贼敢攻城我就抱起石头砸死他们！”

“蒋老先生实乃我辈楷模！”

前汉中司理郑献诗拱手大赞。　　前吏部郎中李其纪、前富阳知县杜斗愚等士绅纷纷表示很感动，愿意再捐助一批粮饷。　　李自成也很感动。　　原历史线崇祯十五年，清军入寇，围攻清丰八日后城陷。　　本地壮烈赴死的有5名举人、11名监生、88名生员，以及更多没功名的乡贤、乡民。　　只是，某些乡贤豪绅先在大明治下抵抗清军时“或死于战，或死于守，或死于劫，皆杀身以殉”了一回；过了两年在大清治下抵抗本地农民军时又死了一回……算了不计较了。　　李自成没给清丰老乡留太多思考时间，吃过晚饭直接推出火炮。　　“轰轰轰”二十几炮直接把城头上的魁星楼轰塌了。　　还有一发铁蛋准头偏的远，不小心飞进城里居然砸断一所房子的大梁，房顶塌了，压死三位正推杯换盏的乡贤。　　城里大乱。　　警告一番，顺军偃旗息鼓。坐等徐来朝投降。　　不料当晚三十多名义兵缒城而下准备偷袭贼兵大营，可惜他们刚过护城河不远就被闻讯赶来的贼兵巡逻队发现，不幸全体壮烈。　　勇气可嘉！　　第二天，高杰、李延、赵国朝、王高、李遵四位哨长纷纷请战。　　李自成钦点了赵国朝出阵。　　说来也巧，老赵是米脂前捕班班头，当初居然想不开去投贼了。那时李自成还是个老老实实的驿卒呢。他转了两年意外之下又加入了顺军。　　前两个月李自成把一直没番号的“御林军”正式编为“皇家禁卫军”，顺便扩增了一哨。老李从讲武堂抽人时瞅了瞅名单，看赵国朝名字眼熟，叫来一问，原来还真是老乡。　　赵哨长早知道短毛大统领就是前驿卒，不过一直没好意思攀交情。　　话说这边李自成正准备攻城，却收到了吴安邦从濮州逃窜的消息。　　“没义气啊！”

大统领仰天长叹。　　说好的六天后投降呢？就这么跑了？果然是兵不厌诈！　　李自成不得不先安排李春缑带一哨骑兵去牵制，可不能让老吴跑远了。　　接着三十六门大炮火力全开，狂轰清丰南城墙。　　没包砖的土围子眨眼就被炸了个稀巴烂，城头没有敢站立的人。　　徐来朝从军三十年就没见过这么猛烈的炮击。他忍不住破口大骂，“短毛贼丧尽天良，至于吗？大炮打蚊子显得你能耐吗？”

炮声稍息片刻，徐来朝正要上墙观看，只听又是“轰轰”两声。　　两发铁蛋穿过立起的吊桥把后面的阜财门砸塌了，门洞里的藏兵们瞬间哀嚎声一片。　　徐来朝手提宝剑咬牙切齿，一跺脚，带着亲兵就往城北跑。　　短毛贼只陈兵南门外，其他三门完全不管，只偶有一队巡兵晃悠两圈。徐来朝觉得只要自己快马加鞭，逃生机会相当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