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乐县北有繁水，河上有桥。　　五月初三，辽军、顺军隔河相望。　　李自成给老乌龟发信说，上次在登州我单骑进营，受到盛情款待，这回轮到我给你接风洗尘了。　　吴襄回说，前几日在德州不小心和贵部产生误会，理当摆酒赔罪，还望大统领赏脸前来。　　丢！胆小如鼠！　　两人彼此客套两番，最终定下在繁水桥上相会。　　一见面，吴襄先提起德州冲突，直言纯属误会。又送上貂皮三十张、百年老山参十支聊表敬意。　　李自成说，既然是误会那也不必多提了，咱们还是先讲要紧事。　　“老吴，廷议让你回辽东，祖大寿要出关。”

“什么？”

吴襄一脸不可思议。这调兵遣将合不合理另说，可当事人都没收到信呢，短毛从何而知？　　“大统领消息可靠？”

“老吴，实话说，这次得信已经算慢了，如果我在怀庆，京城消息最迟只用四天就能收到。”

牛皮不好这么吹吧？吴襄满脸质疑。　　李自成笑道：“老吴，你知不知道大明驿卒每个月挣多少钱？几年前我还在陕北当驿卒，后来朝廷裁撤驿站，我失业了，驿站拖欠的两年工食银一文没给。无奈啊，只能靠起兵造反才能维持得了生活……”　　“……”吴襄心说，你当过驿卒，所以你从京城得信快？两者有关系？　　李自成继续道：“老吴，现在给我干活的大明铺兵只要狂奔十里地就能拿二两银子，马驿跑三十里是五两。每送一次信就能拿这么多，你说他愿不愿意？”

“……”吴襄目瞪狗呆，这大明驿递系统被渗透成筛子了啊？！　　李自成叹口气，“驿卒们做错了没有？家里老人孩子嗷嗷待哺，不拿钱回去就要饿死，他能怎么办？”

吴襄一路走来都沿着驿道，回想一下好像没发现什么异常。他不大相信短毛的话。　　李自成摆摆手，“不提这个了。我还可以多奉送几条消息，宁夏总兵马世龙在延安府病故，祖大弼受命接任。　　还有，前些天辽东关宁军中风传朝廷密旨已到锦州，要求祖大寿将麾下所有蒙古士兵全部处决，一时间人心惶惶，军心动荡。　　桑昂的降夷左营率先发难，密谋劫持祖大寿，但被人告发未能得逞。　　祖大寿得知后并未采取强硬手段弹压哗变者，而是当众解释误会，称所谓朝廷密旨纯属谣言，并安抚蒙古兄弟们继续相信他祖家，继续为朝廷效力，这才暂时平息了事端。”

“……”吴襄瞪大眼睛不知所措，这种机密之事短毛都能知晓？他做妹夫的都没收到消息。　　祖大寿挂印辽东前锋总兵官时，组建了由其亲信充任骨干的“堪战援兵”机动部队，其中4个营的名字里带有“夷”字，即平夷左营、平夷右营、降夷左营、降夷右营。　　明清双方在辽东地区的拉锯争夺，不可避免地把驻牧在辽河平原的蒙人牵扯进来，这些弓马纯熟的草原健儿是明清双方都极力拉拢的对象。　　蒙人根据自己的偏好，或者说是明清两边的开价，囤武居奇，频繁易主，说到底不过是在乱世中给自己讨个安身立命的去处。　　他们当中很多人不会有效忠大明还是大清的想法，只会权衡是投靠祖大寿还是皇太极，是去给辽东军阀当家丁还是给八旗贵族当旗丁。　　祖大寿是关宁军的声望担当，最精锐的蒙古壮丁都被募入祖家军，其中一些汉化较早的被赐“祖”姓，编入各营；来不及汉化的则单独编营。　　降夷左、右二营就是来不及洗盘的蒙人，主官也由蒙人出任。　　实在说，这帮人确实每战冲锋陷阵，颇为卖力，战功卓著。可也确实没那么愚忠。　　比如这次就因为点传言，降夷左营的桑昂就想先动手。只能说桑昂没脑子，别说只是传言，就算朝廷真下令清除夷丁，祖大寿会在乎？会自断臂膀？　　当然，原历史线几年后夷丁们还是叛了。由于锦州之战打的挺惨，所以先是平夷右营的干儿子祖祥背离而去，祖大寿又察觉降夷二营心态不稳，决定抢先下手，结果双方内讧。清军趁机攻城，锦州陷落，祖大寿再次投降。　　李自成继续侃侃而谈，“李永芳你认识吧？这位一等卖国贼刚刚病死了。”

万历四十六年，镇守抚顺的游击将军李永芳开城向后金投降。　　李永芳因此成为大明首个投鞑将领，抚顺也是努尔哈赤起兵以来攻陷的首座大明城池。　　之后老奴对外发动的战争中李永芳几乎打满全场。只是后来因为他儿子被大明策反，所以被牵连不受重用，不过地位还在。　　“不认识不认识。”

吴襄急忙否认。他心说你都给对方定了个“一等卖国贼”的评价，我敢认识吗？　　李自成道：“他大儿子李延庚是好样的，给我传递过不少情报。可惜啊，我一直想营救，一直没找到机会。”

吴襄腹诽不已，李延庚和你这位短毛有啥关系？人家被关起来的时候你还在陕北当驿卒呢，给你传递个屁消息啊！　　他假模假样叹口气，“若当年大司马袁公节镇抚登莱多上几年，辽事不会坏到如此地步。”

李自成撇撇嘴，你提袁可立干啥？偏题了啊。我重点表达的是我在辽东有眼线好不好。　　“老吴，不管你信不信吧，我对建奴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最新消息，奴酋统兵四五万已经出发，要再次西征虎蹲兔。不过，他没想到林丹汗此时已经病死了，要在半路才会收到情报。人家总不能白出来一趟，所以大概在七月份就会破边入寇。”

“这……”吴襄傻眼了。　　崇祯2年“己巳之变”明军打成那个屎样子，历历在目啊，这又要来一次？　　李自成叹口气，“大明，完啦！杀鞑子还要看大顺。不瞒你说，为了和皇太极交手，我已经花出去三百多万两银子。　　你这么这个表情？不信？老吴，做为一个统帅，要有远超常人的眼光。　　那年我为什么去登州？　　你想过没有，当时叛军被三面围城，既不能击退明军又不能一直守下去，他们的出路在哪里？只有一条路，渡海投鞑。　　你想过没有，一批东江旧人投鞑，会带来多么恶劣的后果？　　我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远的不提了。　　建奴能入关一次，并且大胜而还，它必然会进来更多次。　　大明朝廷无能为力，可我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宣大总督张宗衡、大同巡抚胡沾恩、大同总兵曹文诏、宣府巡抚焦源清、宣府总兵张全昌、山西巡抚吴甡、山西总兵睦自强……等等，名单可以写满一页纸，他们全收了我的银子，哦，这样说不大好。应该是他们深明大义顾全大局，都默许大顺军北上杀鞑。”

“……”吴襄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

李自成微微一笑，“东江镇总兵黄龙前次已经收了我五万银子，上个月我又送去三船粮食、五万银子、十六门火炮。为的是请求黄总兵趁奴酋西征期间伺机深入奴巢搅合一番。　　你也知道毛文龙老丈人沈世魁不怎么服黄龙，所以我还给他送了五万银子，暂时安抚一下，让他配合着不要耽误大事。”

“真的吗？有必要吗？”

吴襄不能理解。　　李自成道：“我还送了祖大寿五万银子，算下时间应该快到了，不知他愿不愿收。不为私利，我只是请求祖总兵趁奴酋西征期间伺机出兵。”

“你真的花出去三百万？你有这么多银子？”

吴襄的关注点比较奇特。　　李自成坦然道：“借的，到期要连本带利归还。银子对我来说不算个事。福王、周王、唐王、赵王、崇王……他们府里银子堆成山，我随时可以去拿。”

吴襄急忙点点头，“这个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