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人张岱，陶庵其号也。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 劳碌半生，皆成梦幻。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蔬食，常至断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张岱捧着短毛送给他的《自为墓志铭》喃喃自语，双目无神。 远处，顺军已经扬帆起航。 大顺国库空虚，李自成不得不赶紧回家筹措钱粮。 来辽东时，他带了十二万银子，带着四支亲卫队，还有皇家禁卫军六千四百八十五人。 离开辽东，兜里一文钱没有，仅剩三支不满编的亲卫队，禁卫军也只存五千出头。 损失颇多，战果不小。值了！ 船队在海上航行一日抵达登州。 山东巡抚朱大典没来迎接凯旋之师，登莱巡抚陈应元在忐忑中招待了短毛。 旅顺总兵诈称接到朝廷调令，要先回怀庆收拢旧部再返回辽东。陈巡抚不大相信，可也无可奈何。 此时过海的山东明军还没接到朝廷指令，仍然在旅顺待命。陈巡抚也不知道高杰正在改编山东兵。 在登州修整两日，李自成集合了大队后匆匆上路，只留下马世泰一哨接应后续的四千多投顺鞑军。 一路无话。 闰八月底，李自成低调的回到怀庆。 待处理的事情千头万绪。 短毛大统领先把朝廷派来的接收大员一脚踢出温柔乡，没必要再谈了。 吴惟华惊讶于旅顺总兵怎么不声不响就跑回来了，但仍然舍不得走，说出任辽东总督这事还有的谈，不要心急。 李自成说我此次辽东之行损失了三万兵马，花掉四百多万银子，我对大明仁至义尽了。你回去让崇祯帝赶紧把女儿送过来，再让我做个内阁首辅，不然就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吴惟华吓得屁滚尿流。 李自成看着他惶恐样子又安慰道：“老吴，我刚才说的都是气话，别往心里去……” 吴惟华擦了把汗，“李总兵，这种玩笑开不得啊。也就是我，换了别人，这大逆不道的话报上去，啧啧……” 李自成道：“我在辽东血战三个多月，伤亡惨重啊。结果才拿了一个月饷银，还他娘的只有六万银子。糊弄谁呢？这不让忠臣良将心寒？不过朝廷不仁我不能不义。你回去跟皇上说，一个月内给我拨银两百万，我半年剿灭流寇。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朱由检再不识好歹别怪我翻脸！”
“……” 吴惟华哪里还敢多废话，赶紧带着一帮蛀虫溜之大吉。 话说这次鞑子入寇几乎算得上失败，既没消灭明军任何一支主力，抢掠来的财货人口也因为要赶路回防老家丢弃完了。 但鞑子是从天子脚下跑路出关，搞得崇祯帝震怒不已。 宣大总督张宗衡、宣府巡抚焦源清、宣府总兵张全昌、大同巡抚胡沾恩、大同总兵曹文诏、宁远总兵吴襄、山海关总兵尤世威等人正在戴罪听勘。跟原历史线没啥大变化。 田见秀已经发书招揽了，邀请他们加入大顺，暂没收到回信。 李自成正好把曹变蛟和张应昌派出去当说客，能拉来一个算一个。 田见秀又简单说了下陕西那边的新情况。 原本马世耀、谢君有带着十一哨人马去陕西阻截明军，好为短毛大统领北上杀鞑争取时间，结果李自成接受了招安。那双方就不用再打了，马世耀返回吕梁，谢君有继续潜伏米脂。 刚调任三边总督的杨嗣昌松了口气，转而让两万边兵掉头南下去打其他流寇。同时朝廷檄令河南、湖广、山西、四川兵分四路入陕西会攻。 农民军们见官兵四集，正商量着要跑路。还有些反王听说短毛是假招安，有十几部想来投顺，人数大约有五六万。 李自成正愁辽东没人开荒，这下可好，双赢。 至于不愿投顺的…… 李自成道：“给各家头领传话，三个月内赶到襄阳集合，不听招呼的别怪我痛下杀手！”
田见秀一脸为难，“大统领，是不是有些……” 冯起龙插话道：“这大半年各家还算收敛，祸害良善的事情少了许多。但大队过境，各地生产破坏严重，是该把他们归拢一下了。”
田见秀道：“我主要考虑的是农民军齐聚男女老幼不下二十万人，吃饭是个大问题。而且近来又有一二万流民入境……” 直隶大名府奉文起运粮食，按规定官府须发给运夫脚价。可承办人员却“私派里甲小车二千余辆，每辆折银二两方准免运……钻拘车夫，大肆勒索。折收银钱，使阖州倒囊以输，无一里不吮其膏血者。”
类似情况到处都有。本是秋收喜悦之际，老百姓却遭了大难。近在咫尺的卫辉在大顺治下物阜民丰，周边百姓扶老携幼纷纷逃来避难。 又不能把人家赶走。 随着秋收逐渐接近尾声，光是怀庆和卫辉一带就收粮八百多万石。 今年是大顺承诺不收税的最后一年，除了公田入库的十多万石粮食外，又掏钱回购了四百万石，吃饭问题基本解决。 就是钱花的有点多，大顺国库几乎被清空了。 李自成当场给众人吃了个定心丸，提起马上就会有四百万银子入账，不用太担心。 徽商们的银子不白拿，短毛又舍不得再倒贴利息发售国库券，所以这批银子直接给他们兑换成大顺纸钞。 这么一笔巨款放出去倒是不怕冲击市场。因为徽商们本来就是想白送银子求个心安，现在拿了纸钞也是压箱底保存，短时间不会跑来怀庆大肆采购。 李自成转头一想，“说到这里，你看徽商多有眼色啊，晋商是不是也该兑换点纸钞？”
冯起龙道：“前头他们已经认购了国库券，怕是没多少银子了吧？”
田见秀笑道：“那只是上党和怀庆一带的土豪，其他山西土财主们再掏三四百万绝对没问题。这事我来办。”
晋中晋南各县都被天地会渗透成筛子了，哪个土财主敢不给面子？ 目前大顺库房里有现银准备金四十多万两，但是发出去的纸钞已经超过五百万，这问题说严重吧其实也还好。 因为大顺纸钞并不是完全的银本位制，实际算粮本位。只要控制了粮食、布匹、食盐等主要物资的进销，维持纸钞币值就没啥大问题。 尤其老百姓对大顺有信心，情绪稳定，他们好不容易有机会攒点钱也不会胡乱花用，更不会兑换银子外逃。所以大顺金融市场暂时不会出乱子。 当然，相关物资储备还是不能放松。所以李自成必须要让队伍出去打粮了，顺便接应一下友军。 陕西那二十多万农民军估计愿意归顺的起码有十来万，把他们送去辽东开荒，最多两年就能自给自足。只要有饭吃有衣服穿，别的都不算事儿，慢慢来。 大顺河南巡抚狄遵制说周边已经没有荒地可开了，也没啥新上马的大工程，但新来的流民源源不断，加上临时安置在孟津的人口，大概要供应五万多人吃白饭。要不要把这帮人都拉去辽东？ 送是肯定要送走的，不过辽东一穷二白，短时间没法接收这么多人，李自成只能让这边先做好万全准备再分批送走。他们不同于早已习惯四处乱窜的陕西“流贼”，人家不光可以风雨无阻的长途跋涉，还能在路上自己找饭吃。两者不能相提并论。所以为了避免他们在迁移路上死掉一半人，必须做好准备才能移民。 讨论完这件事，李自成又问起还有多少县衙班子储备。 冯起龙说立马能拉出来的有三套，政务培训学校里以及在各地实习的还能凑出五套。 这点人手连辽东都填不满。李自成只能安顿加快培养，先挑两套班子去旅顺和盖州。干的好了直接知县升知府。 缺人呐！ 大顺如今已开设了五十多座小学，可中学只有一所，还是上个月刚开的学，离出产人才早得很。新录取的旧秀才、举人、进士倒有四百多人，只是大部分是腐儒，最少也要强化培训三个月才敢放他们出去做事。 冯起龙顺便提起因为两次科举大统领都没参与，所以就没殿试，状元榜眼探花也就没钦点，是不是应该走个过场。 李自成说哪里有空啊，明年再看吧，现在要紧的是出去缴获财物充实国库。 接下来几天短毛大统领一刻不得闲，从早忙到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