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万物竞发。　　京城大内武英殿，朱由检坐不住了，欠身急问：“史可法那边谈的如何？”

“建虏所要甚多……”兵部尚书张凤翼吞吞吐吐。　　“都要什么？总不会比短毛贼要的还多吧？”

“奴酋说……”　　黄太极要求明军先出兵攻占辽阳表明诚意，接着鞑兵再出动将辽东所有顺军一股脑赶下海喂王八。事后明金双方以山海关为界，黄太极再派五万鞑兵入关征剿短毛贼，粮饷由大明负担。同时，每年由金方以东珠100颗、貂皮1000张、人参1000斤给明方；明方以黄金1万两，白银100万两，缎5万匹，布30万匹交给金方，作为双方的馈送。　　“以山海关为界？”

朱由检很恼火。　　他能鼓起莫大勇气跟短毛贼妥协就已经背负了千古骂名，朝堂内外的苍蝇嗡嗡嗡完全停不下来，这要是再把关外土地全送给建奴，那一身屎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己巳之变”中被鞑子俘获的麻登云曾对黄太极说：“明帝年幼，执政众臣不忠，各图自保，议和之事俱不敢奏。奏之而听固为善矣，倘或不听，亲族诛灭，故不敢言。”

野心都是逐步膨胀的，皇太极刚上台时未必认为自己有实力征服整个大明，至于子孙后代那自有儿孙福，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情本来就是常理。他当时估计也怕明朝集中火力剿灭他，应该是真的想跟大明议和，至少先获得认可，再徐徐图之。只是“己巳之变”让阿黄看清了大明色厉内荏的真面目，他已经不可能真的跟大明议和了，继续谈无非是放烟雾弹而已。但是自从被李自成痛干了一顿，阿黄真的想跟大明重新议和，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小朱现在能捏着鼻子封短毛贼为王已经突破了极限，既然踏出了第一步，再跟鞑子议和就没那么难受了。破罐子破摔了。　　张尚书小心翼翼道：“前头鞑子被短毛贼偷袭一场损失不小，可双方竟然能罢手言和，由此看，恐怕鞑子未必能胜过短毛贼。”

两个势力议和的前提是，双方都看不到自己全面获胜的前景。徒然消耗下去，无论短时间内究竟能不能获利，在长时间看来希望都非常黯淡，那双方就会倾向于议和。　　唯一令老张、小朱意外的是，短毛贼跟大明议和莫名其妙，为了少死几十万穷人的说法不太成立啊，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人？恐怕连刘备刘皇叔都做不到吧？　　朱由检想了想，“假如鞑子能胜过短毛贼呢？”

张凤翼纠结了一下，“臣以为，不能如鞑子所愿让辽军去攻辽阳，黄太极若真有实力完全可以自己去推平辽东贼寇。等他们做到了，山海关外不妨暂时舍弃，再让建奴和贼寇在关内拼个两败俱伤，咱们厉兵秣马积蓄了实力将他们一网打尽。”

“你真是这样想的？”

“臣……为江山社稷，联虏平寇实乃万不得已，臣罪该万死！”

崇祯帝背着手在地上转了好几个圈，良久之后开口道：“朕如今是有担当之人，你放开手干，让史可法再谈，交待鞑子五月份前剿灭辽东贼寇，做不到一切休提。”

……　　此时史可法已在盖州盘旋多日，他想把洪承畴招安了。　　“制台，听小弟一句劝，早日迷途知返！”

“呵呵，你在西安府做过官，那边是什么光景你不清楚？你做过户部郎中，大明皇粮国税收的有多难你不清楚？小史啊，大明没救了，我为天下苍生着想，何错之有？”

“那说白了，你承认定王受招安是缓兵之计？”

“缓的谁的兵？你们这些人平日袖手谈心性，懂什么？唉……崇祯四年，黑云龙从鞑子手里逃回去上奏说建奴物资主要来自高丽，朝廷怎么应对的？缩减朝贡贸易而已。这能打击建奴？李自成怎么做的？先打残建奴又抓紧机会平了高丽，你说他图什么？”

“确实，这件事令人想不通。”

“大明看上去是个庞然大物，其实根基已坏，李自成完全不放在眼里。明白吗？所以什么缓兵之计，他稀罕吗？看看关内形势，顺军一出所向无敌，陕西、四川、湖广、河南四路出兵哪一处明军能挡住？大明朝廷除了眼睁睁看着丧师失地还有什么应对手段？可叹多少人居然还是把李自成看做流寇，简直笑死人。”

“可是……”　　“小史啊，你知道李自成怎么评价你吗？”

“啊？评价我？不是我妄自菲薄，我算个什么人物了，值得他评价？”

洪承畴笑了笑，“我也搞不懂，反正李自成说大明那些衮衮诸公九成都是废物，剩下的一成里半数仍然是废物但还算愚忠吧，‘平日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说的就是这种人了。其实屁用没有，还不如做个纯粹的废物……”　　史可法很想跳起来骂娘。　　洪承畴继续道：“……那都是李自成说的啊，跟我没关系，咱们读书人出身讲话绝不会那么粗俗。”

论起来马士英比史可法强多了，单凭那句：福璐皆可，立桂王也很好，但须从速。这里就看得出两人水平了。毕竟南明那情况首先要稳定人心，谁做皇上无所谓。就像当年朱祁镇被蒙鞑抓走，于谦竟然带头不立皇子而是果断扶持朱祁钰上位，这才是担当。　　史可法的弟弟还以翰林院庶吉士身份在京城投降李自成呢，南逃后史可法也没大义灭亲啊。　　南明时高杰手握重兵却意外身死，正常人肯定要安抚拉拢他的部下，但史可法对主动送上门的干儿子拒绝了之，还推给名声不大好的太监高起潜。这不就寒了人心？　　反正史可法在南明几乎没干过一件正经事，说他是庸才不为过。　　他被围在扬州不想着怎么守城，不会没关系可以听取别人建议，他又不听，只想着以死全自己名节，只会窝在府邸写遗书，催他老婆赶紧跟他一块死……史可法怎么好意思碰瓷文天祥，水平和境界都差远了。　　不过就像“都不容易”、“来都来了”、“还是孩子”、“大过年的”……人都死了，人死为大，就不苛求史可法了。何况在大明能做到“平日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的清流确实也不太多。　　洪承畴道：“大顺取代大明一点儿难度都没有，能给他老朱家留一口气真正是大仁大义，可叹你们却不懂顺坡下驴。既奈何不了大顺又不甘心彻底认输，给李自成封个宁王就想打发？等着看吧，这下估计朱由检要成甲级战犯了，何苦来哉？！小史，早点写遗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