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没睡,叶祝干脆让人在峨山上伐竹制作竹筏准备渡河,他已知道官军的意图了。 卑鄙啊! 叶祝感叹,或许自己该早点投降的,比如在石梯岭就跟方安一起降了算了,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到这会儿,他还没有放弃,从手下里挑出了几个水性好善泅水的过了那南溪,到了对岸侦查情况,然而未过多长时间,过河的手下就狼狈跑了回来。 “将军,东边正有官军朝这边来呢!”
叶祝惊了,难不成郑芝龙调了中左所乃至泉州的兵马来征讨他? 这未免让人有些难以置信,浦南贼除了他和方安这两支外,另还有崔鹰钟亮,以及更北边祸害龙岩、漳平、永定的梁良赖禄,若是为了自己就动这么大的阵仗,打梁赖二人岂不是要调整个福建的兵马了? “可看清官军是哪里的,有多少人马?”
叶祝忙问,手下却苦面作答:“没,没看清,不过看那阵仗怎么也得有几百号人。”
几百号人... 叶祝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只觉得前途无望,一片灰暗了。 ... 八月十一日的这一早,郑森早早起了床,草草洗漱一番见了从海澄来的海澄守将,一员千总。 “末将见过公子!”
来的人带着海澄剩下守军的一半,一百六七十人,并着从城中招募的各路敢死水手力夫,合计四百余人赶到了笔架山,来这儿的第一件事就是见郑森。 “嗯,我命你往东北槐浦寨去,向南逼迫峨山叶祝贼,可有异议?”
“末将莫不敢从,只是公子这千金之躯,还是留在这笔架山军营调度指挥的好,末将与施小将等前去剿贼就是。”
郑森抬眼看了看这个千总,对方话音一滞,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纠正。 “或是,以大局为重,末将派人护送公子回海澄指挥?”
他讪笑着说道,却不料吃了郑森一巴掌。 “我郑家怎的有你这般怯懦之辈?!”
“不过是一瓮中之鳖,末路穷寇尔,你却如此兢战,非要叫贼人大掠了百姓,从容离开才肯出来追击吗?”
郑森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伸开双臂让侍从给自己穿上皮甲,闭目说道:“你回去吧。”
“呃,这这,这怎么行,公子安危,末将性命所在,绝不敢让公子只身赴险地!末将愿往杀敌,愿往!”
施琅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瞧见这千总还不知趣,凑上前去拦在他的面前。 “赵千总,还请回吧。”
“咕噜!”
赵姓千总咽了口唾沫,又看了一眼郑森,艰难的迈出了步子。 “自己回去,兵留下。”
郑森的声音从后面追了上来,赵千总一个踉跄,差点没跌倒。 “是,是!”
整理好甲胄与武器,吃上了两个肉饼,郑森手上已多出了四百多人,加上原先手里的四百,这总共便是八百多人的队伍了。 “公子,甘辉回来了!”
在笔架山整了军准备出发时,甘辉就带回来了好消息。 “公子!海门巡司的人马已经出动,我还让他们派人通知了镇海卫的官兵,提防贼人过溪东窜。”
甘辉踏着朝阳回到营地,见了郑森将他昨夜在南溪西岸骚扰了叶祝军一整夜的情况说了出来。 “对了,回来的时候我还瞧见溪口的小寨上升起了烽烟,应是贼人试图渡溪之预警。”
郑森点头,这是个重要的消息,叶祝想跑了。 “传我命令,急行军追击,务必赶在叶祝成功渡溪之前抵达峨山!”
笔架山距离峨山还有十里路,急行军半个时辰就能赶到,但峨山南北皆临水,有十里长。 唯有中间一处低矮能够通行,叶祝要渡溪,势必在此处留兵断后,甚至还可能渡溪不成心生绝望试图反咬一口,郑森将追击到峨山后的各种可能统统记下,心中思量计策。 急行军十里顷刻赶到,望着东边的峨山郑森有了些压力,峨山有三四百米高,想攻不是那么容易的,而绕路的话一是路途太远,又要多跑上十里容易让叶祝逃脱,二是分兵包抄堵截的话,会有被各个击破的可能。 “甘辉,你带人上去探探,施琅你带大军于山北压阵,菲利普队长,请你带着你的人去到南岸堵截叶祝南下之路。”
一番排兵布阵,借助峨山附近这独特的地形,郑森将叶祝的退路全部锁住。 围三厥一,北边是大海,西边是郑森,南边则是连绵数十里的丘陵,唯有东边渡溪之后还能有一线生机。 但这一线生机也只是眼前,南溪以东是南北宽四十里的半岛,进了这里除非叶祝长翅膀飞走,不然就只能坐以待毙。 就算他们能在海边渔村抢些小船,可妄想在船舶如潮的海澄——中左所这黄金水道中穿过,划到中左所或是嵩屿去,那也是痴心妄想的。 “我料叶祝大抵会闷头向东去,这人莽夫一个,不想投降就带着人冲海澄,也不想想他一个山间贼寇,有什么资本攻海澄这样的重镇?在西月寨吃了我几发炮弹,就被甘辉吓得一下午疾走三十里,跑到峨山才歇脚,啧啧。”
一切布置完毕后,郑森对这个窜到海澄,打乱了郑森招待南来士子计划的贼寇给予了评价。 “也许吧,不过胜负还没有分晓,还是别大意的好。”
“那是当然。”
该有的警惕郑森还是有的,他也做好了叶祝可能反扑的准备。 前去峨山探路的甘辉很快有了动静,厮杀声从山上传来,中间夹杂着几声枪响,但很快就消失,峨山山顶,郑森看到了甘辉摇动的旗帜以及派下来报信的士兵。 “公子,山上的贼人只有百十个,队正见南溪边上留有贼人乘筏渡溪的痕迹,溪对岸也留有四散的竹筏,说是贼人已经渡溪了!”
郑森搓了搓下巴,朝安东尼看了一眼,笑道:“好了,我知道了,叫甘辉将峨山搜个遍,要保证贼人真走了才行。”
目送士兵上山搜查,过了半晌见山上旗帜再度招展,郑森才放心率军朝峨山中间的小道走去。 “这也不能怪他,洪中军就在屁股后面追着,他即便是在这峨山与我死磕,撑上个两三日也是无益,呵呵,已是网中之鱼,笼中之鸟,不可脱身了。”
随着一路到峨山的郑肇基对郑森很是佩服,一阵马屁拍完,又想到了身在山东做水师总兵的郑鸿逵,一脸惋惜的说道:“大兄何时读了兵书?怎的第一次带兵就这般顺利,啧,早知我去年就随父亲一同往登州去了,如此也能看看鞑子骑兵有多凶狠,能敌得过我郑家大炮吗?”
跟在郑森身边,郑肇基算是过足了瘾,既能看热闹也不用担心安全,这种好事他巴不得天天有。 郑森哼唧着摇头,这年轻人,真要是去了山东,怕是今年早春清军南下,他能吓破胆。 “莫要...” 正要告诫郑肇基兵事凶险,要小心谨慎,郑森就想到了什么,耳朵一动,突然抬起手来。 “停下!”
“停止进军!”
峨山南北之间的这条小道只有不到二里,军队正好走到小道中间,郑森这边喊停,没等众将士察觉出有什么异常,就听见左右两侧的山坡上响起一阵噪音。 “有埋伏!”
施琅于军中大喊,带着自己的亲兵朝郑森冲了过来。 士兵们嘈杂起来,身处山谷只有只有前后进退,没有左右挪移,四面八方传来喊杀声,端的是极为骇人。 郑森被兵士挤在中间,头盔掉落在地上,透过散下来的头发,他看见了两侧山坡上滚下来的擂木、石头,以及瞪着血丝牛眼朝自己冲来的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