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大军云集。　　三路多达六七万的明军齐聚杭州城下，一时城外旌旗鼓动，人吼马嘶，场面分外热闹。　　“汝等先我一步抵杭，已是兵四五倍城中有余，枯坐围城也就罢了，如今我已率军来援，大军近十万众，为何不猛攻城池，以复杭州？”

“靖南侯，本将素来尊尔，现北虏援兵已达江南，吾等时间不多，杭州虏兵东出，随时有威胁朝廷可能，尔等畏兵惧战，是为何意？”

杭州北新关，列列军营之中，陈豹坐于左上之位，面陈身前诸将，言辞犀利，态度乖张，丝毫不留情面。　　是的，他也不需要留什么情面，身负朝廷诏命，作为平虏侯郑芝豹派遣的郑氏代表，陈豹在杭州明军诸部中的地位，不亚于靖南侯黄得功。　　且正如陈豹所说，会攻杭州诸部明军这几日以来，并没有什么大的攻势，一经细问，都是各有各的理由，靖南侯黄得功部因为先前在富阳朝杭州西南大门留下市猛攻，受损不小，因此正在休整。　　宁波总兵王之仁言说未等陈豹部至，不敢擅自进攻，而平西将军加定海总兵王朝先则干脆推说士兵不服水土，要暂时整备，至于绍兴郑遵谦所率领的义军和台州总兵马信部，实力都比较弱小，无法负担主攻任务。　　黄得功先经战事，需要休整这可以理解，王之仁谨慎行事，陈豹也能忍受，但王朝先此人说什么士兵不服水土这话，实在让陈豹忍无可忍。　　“我军俱为南来之闽人，尚且无有不服水土而不战之例，尔军将士都为江浙人士，如今不过是过了钱塘大江，也配嚷嚷水土不服？”

“北虏兵从辽东苦寒之地至江南烟瘴地，都未言恶，尔如何说得出口！”

这是杀鸡儆猴，陈豹没工夫在杭州耗下去，郑芝豹交给他的任务极为紧迫，从吴江朝廷出来的他也深知朝廷之危急情况，一切的关键都在杭州，这会儿就算是黄得功在他面前，陈豹也是照样不给面子。　　面子？面子是个什么东西？现在大江南北，兵家血战，早已是乱世局面，讲的是手中刀身上甲，讲的是肩上旗锅中米，君不见饿殍遍野，路遗尸骸，好端端一个人间，却成了炼狱，人人皆是饿鬼，何来片刻安歇？　　在陈豹身后，从福建出发走陆路抵达浙江，在宁波会过二王部队后一并渡江的王光辉与陈秀此刻也正面色不善的盯着王朝先。　　此人因吴江朝廷给予他的封赏比之王之仁逊色不少，因而心生怨气，加之其人素来跋扈桀骜，平日里态度不端也就算了，如今关键时候还想玩坐地起价，以势逼人的把戏，未免太瞧不起郑氏了。　　“陈总兵，现今当尽快组织兵力攻取杭州，以迫使北虏转走，解朝廷之危，何故内里攻讦也？”

“非我欲也，实有小人也，王朝先，本将再问你一句，可出兵否？！”

陈豹拒绝了黄得功的劝解，眯起眼睛直视王朝先道。　　王朝先感觉自己像是被豺狼锁定的猎物一样，坐立难安，他左右看了一看，只见在座诸将，如朱大典、马信、王之仁、黄得功、郑遵谦等人，皆对自己冷眼相看或是幸灾乐祸。　　“若，若会攻杭州得利，朝廷能委我为绍兴总兵，自是最好不过了...”　　“本将不是在与你商量！论功行赏，朝廷自有定数，该有的少不了你！”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一切尊总兵与靖南侯为上！”

王朝先讪笑着表示服从，陈豹冷哼一声，对这市侩小人嗤之以鼻，不过如这般自身才能不彰却手握大权的人，他已是见得多了，只要不阻道路，便任由其自生自灭。　　“既然如此，诸将都无异议，本将与靖南侯商议已定，明日猛攻杭州，以期十日，克之！”

...　　嘉兴府，桐乡县。　　方国安部在谭泰所率杭州清兵主力北走之后，“急速”赶来增援。　　“几位总兵，本将来迟了，恕罪恕罪，硖石镇负海宁、澉浦、嘉兴之护卫责任，实难走脱来援...”　　一见面，方国安就对董惟哲、林察、施大瑄三人告饶，他也知道现在情况三人没工夫追究他的责任，不过这样子总归还是要做一做的。　　“莫多言语，速与我等进兵吴江，支援朝廷！”

林察紧蹙眉头瞥了方国安一眼，就让他带着手下兵马与三部人合兵一处，一同北上。　　可方国安听到要支援朝廷，顿时打起了退堂鼓。　　“嘶，林总兵，在下刚闻平虏侯大军败于八赤，如今吴江怕是早已失...”　　“你个从硖石镇来的，消息倒怪灵通！”

董惟哲脾气暴些，他对方国安拖延不援已是心有怨气，现在听到方国安还畏缩不前，声言吴江早已失守，更使董惟哲气急，叫骂一声就要挥拳打去，得亏方国安躲闪及时。　　“胄藻兄，勿躁，兵家忌也！”

林察抬手劝道，接着凝神看向方国安：“好，你说吴江已没，我且信你，因为吴江城小墙薄，难以防守，可朝廷在吴江有数万大军，总不会一并覆没，再不济四爷那儿还有舰队数百，足以载大部分人马离开，北虏纵然凶狠，也奈何不得我闽船也，是也不是？”

方国安点头称是，林察于是再问：“那我要你合兵出战，为何拒绝？！”

“今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本将将你就地格杀！”

这次声音一下拉高，林察表情也凶狠了不少，眼中杀机浮现，让方国安脑洞一缩。　　不过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瞅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言的施大瑄，见到施大瑄眼神闪烁，似有言要发，方国安才组织语言开始辩解。　　“实不相瞒，林总兵既说了朝廷有舰队为后，纵败亦无须四方勤王兵救援，我等就不该轻易离城，否则不仅会给朝廷以负担，毕竟船只有限，无法容纳更多人上船，还会让嘉兴防御薄弱，再有就是给了清兵以可乘之机，有可能调兵以围歼我部，最后达到各个击破的目的。”

“当是时，比起乘舰队可东出直入大海的朝廷，更需要我们的，当是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