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督政院。 “山雨欲来风满楼呐,侯爷留你我二人在此,大抵是料到会有这一遭的。”
“六月间,龙甫兄就提醒过了,今次再来,意味非凡啊。”
董腾点点头,陈洪谧能在这种时候亲赴安平向他们说明叛党的企图,足以证明一件事,即闽南文士、绅缙集团的大体倾向,相比起郑芝龙时期海商势力独树一帜,郑森夺权之后,以中兴社士子为代表的闽南士绅大批进入郑氏,显然更符合他们的利益,即使郑森以强硬手段在漳泉及兴化三府基本推行了减租减息,并摊牌了相当一部分军费在他们头上。 “啪!”
打开折扇,赖继谨将领口扯开一些散热,说道:“昔日败军之将,今又复起,结果亦然,侯爷抚慰闽北,吾观之未尝没有引蛇出洞之意。”
“有也好无也罢,叛党成败只在洪旭洪中军一人,虽然洪中军格局非比知晓厉害,但也要防备歹人劫中军以为号令,赖兄留此,吾去面陈中军。”
赖继谨点头,安平甚至整个闽南是治是乱,很大程度上是看征金边归来的洪旭军团之倒向的。 因为福建的兵力多调往了江南作战,洪旭所统帅的征金边军团回到福建时,身份极为特殊,究其根本就在于洪旭是郑芝龙的亲信心腹,同时安平之变发生数月,洪旭才回师福建,并得知此事,尽管郑森以超高规格接待礼遇了洪旭,洪旭本人也极为诚恳的表示自己对郑森的忠诚,但一切都还有不确定性。 “若有不歹,全身为重,某去通知鸣发公子,领中村军守安平,无论如何在侯爷回来之前,能够确保安平无忧。”
董腾颔首,向赖继谨拱手后随即离开。 事情的发展很是迅速,随着金门所副千户赖长秋被寓居岛上的郑芝莞等人软禁,高浦、福全、崇武、镇海等地皆有响应。 “自作孽,不可活也。”
安平,六司衙门。 洪旭亲临此地,带着陈辉成升几人表明自己的立场。 “梁立还在岛上,其人及所辖军士洪某皆可保证不会为乱党所惑,我以为,当速进军金门,擒拿主谋以消弭祸害,平定叛乱。”
洪旭提出意见,不过被赖继谨董腾及郑鸣骏三人婉拒了。 “侯爷今下生死未卜,军心不稳,还是固守安平为好。”
“中军好意吾等日后会禀明侯爷。”
“洪伯父稍安勿躁,切勿中了乱党之计。”
三人言语让洪旭沉默下来,他身后的陈辉拧着眉头还想说些什么被其阻止。 “若如此,令陈辉守石井,成升守白沙,为安平屏障可否?”
赖继谨抚手:“可,可也。”
退出六司衙门,陈辉成升二人相视一眼,追上洪旭。 “中军,您被软禁了!”
“当此危难时,他们竟还防备中军!”
洪旭蹙眉,深吸一口气安抚二人:“勿要多念,此未必不是侯爷的意思,只管执行就是,千万不可有别的不该有的想法。”
多的话洪旭也没说,挥挥手自顾自的走远了,他当然知道自己被软禁了,不过相比起陈辉与成升的浅显理解,洪旭却有自己的认知。 “侯爷倘真有性命之忧,郑氏危矣,天下,危矣!既能行唐宗之事,当不会给人有隙可乘。”
金门叛党作乱时放出的郑森遇袭身死之消息,着实是让许多人感到震撼不已,甚至就连安平内部为郑森留守的御三家都不敢确定消息真伪。 不过该辟谣还是要辟谣的,直到领着一支亲兵风尘仆仆从南安赶到的施琅带来了郑森安在的消息,才让三人松了一口气。 “将计就计,侯爷这步险棋下的好哇!”
“魑魅魍魉,这会儿都忍不住露出原形了,纵有漏网之鱼也成不了气候。”
郑鸣骏拍拍手,叫好:“尊侯,与我同讨家贼!”
施琅拱手:“敢为不从!侯爷大驾三五日后便至,说是让我们再等些时日,看看各家的反应。”
赖继谨眯眼笑道:“此等权谋术,尊师可从未教过。”
“非此豪雄,怎能于浊世拨乱?不过侯爷虽无大碍,但到底是中了铳伤,不可马虎,立刻派人去请水头请沈郎中走上一趟,为其贴身疗养。”
一颗悬着的心放下,董腾不必为自己家族破灭而提心吊胆,补充着说道,这一提议即刻得到几人的附和。 有施琅带来的消息担保,郑鸣骏赖继谨董腾三人便开始了各自的工作。 “伯父,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向侯爷负荆请罪,我在与兄长再说说情,可保汝等性命无忧,往台湾做个富家翁还是可以的。”
金门,管澳,郑鸣骏隔着营墙向外面喊话,试图劝说郑芝莞等人回心转意,避免郑氏内部再次见血,不过回应他的却是一发结结实实的炮弹。 “嗨!冥顽不灵!”
郑鸣骏咬牙缩回脑袋,发恼骂道。 “公子还是莫费口舌了,此地我不过再守两日便决计要退的,不见侯爷,军心不稳啊!”
梁立凑上前,搀着郑鸣骏下来后,面带愁容的坦露道。 “退便退,下面人不知道你难道不知吗?十日内侯爷便回安平,届时一切安然,不要多心。”
郑鸣骏安慰两句,把目光瞄向北边,隔海相望二十里就是石井,规训郑氏子弟的石井军校就在那里。 这些年郑氏日进斗金,生意兴隆,多不见打杀,连这些往日搏浪纵海的长辈都变得昏沉堕落,在此等环境中长大,多为纨绔子弟的郑氏新一代,真的能够有所转变吗?郑鸣骏想。 他为郑氏的前途感到忧虑,郑芝龙的老派做法自然是跟不上时代跟不上局势了,可郑森上位,大量引入外人进入郑氏,是否会让郑氏被削弱,被架空呢? 到了那时,郑氏还姓郑吗? 想到这里,他脸色黯淡了许多,数来数去,郑氏年轻一代里,能抗事的不过郑森与他兄弟二人罢了,郑肇基至多算半个,与之相比的是中兴社上百的士人,这不得不让他心生忧患。 ... “南海观世音菩萨在上,请万万保佑我家夫君安康无虞,不受贼人迫害,健健康康,健健康康...” 庄严肃穆的观世音塑像下,董酉姑虔诚无比的叩首跪拜,许久后才缓缓伏起身子,脸上泪痕已干,见状,侍候一旁的赖戚憬赶忙劝说:“姐姐莫哭坏了身子,施小校不是说了侯爷性命无忧,只是略受小创吗?董长史还去请了沈郎中去与侯爷医治身子,侯爷吉人自有天相,定是会痊愈而归的。”
董酉姑默默点头,抿着嘴不再抽泣,不过脸上还是一副愁容。 她与郑森已是四载夫妻,也是见证了郑森一路转变,从郑森到台湾至潮州讨贼,再到安平之变,哪次不是心忧难眠? “好姐姐,侯爷是做大事的人,今后要统兵与鞑虏相抗,不知要经多少危险,若照你这么个哭法可怎么个行?”
赖戚憬拐着弯说着逗趣话,让董酉姑有些惊慌,她双手合十对着菩萨相祈祷。 “莫要再有危险了,莫要再有危险了,郑家不缺钱粮,在福建就好,在福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