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女儿？”

房东在桌前忽地立起身惊问，她被眼前这位瘦长脸说的话震惊住。瘦长脸不仅脸瘦长，身子更显瘦长，他慢慢悠悠地朝房东细细打量一番，脸上显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随之，他又慢慢悠悠地对房东细细打量一番后，才慢慢悠悠地在桌子另一端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去。他坐在椅子上比立在桌子这一端的房东还要高出半个头。“刚第一眼见，便发觉你有个女儿，才进屋闲问一句。”

瘦长脸上沙哑的声音慢慢悠悠地说。房东似乎被他这三两句彻底击中，睁圆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桌子另一端端坐的瘦瘦长长身子上一张瘦长的脸。瘦长脸上一双小眼睛，一会闪动出光芒，一会却又黯然无光。“你命里有个女儿。”

“我命里有个女儿？”

隔了好一会，房东才缓过神来向对方反问道。瘦长脸上没有言语，沉默住，房东又紧追几句，瘦长脸仍沉默不语。不知何故，瘦长脸忽地慢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立起身，似乎要转身不辞而别。刚刚坐下去的房东跟着他一同立起身，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好长一会时间里僵持在桌子这一端与那一端。“我确凿有个女儿，”房东对着桌子另一端说道，“这么多年，我四处在寻找我的女儿，二十余年，一直在寻找我的女儿。”

桌子对面瘦长脸上仍旧没有言语，房东跟着桌子另一端瘦长脸一同又在桌前坐下去。“你能知道我有个女儿，那……”房东的话没有说完，陡然停下。她一双惊恐万状的眼睛盯在瘦长脸上，突然，话锋一转地问道，“你是？”

“看相，算命。”

房东脸上惊恐缓下去，但是，她满是沧桑的脸上，却又被一种新的神情添补上。她突然莫名其妙地异常激动起，言语也显得不连贯。“我……我四处寻找……二十多年里……我的女儿……这些年……我的女儿……我四处寻找我女儿二十余年……”“我会看出一个人命里，前几十年与后几十年。”

瘦长脸上沙哑声音让房东整个人激动得哆嗦起，她说话声也开始哆哆嗦嗦起。“……可是……你……可知道……我的女儿……她现在……身在何处……”瘦长脸上没有言语。房东又重复了两三遍这几句，但对面瘦长脸上却仍旧没有言语。他坐在那仿佛陡然间陷入睡意沉沉中。房东又追问了好几遍，但是桌子另一端回答她的仍旧是沉默不语。她突然清醒过来般，忙在桌前起身，随之，消失在一扇门处。片刻，她在消失的那扇门口出现，在离开的椅子上重新坐下，手里有一叠百元钞票摆放在两个人之间的桌面上。桌子另一端瘦长身子受了惊般颤动了下，眼睛里投射出的光亮落在这一叠钞票上。他仿佛从睡意沉沉中忽地惊醒。“我的女儿……”房东边说，边伸手将桌面上这一叠钞票，从桌子这一端推向桌子另一端。瘦长脸上的一双眼睛发着光。“你……的……女儿……她在某个方向……”“我的女儿……她……在某个方向……”房东打断他。“你的女儿……她在某个方向……那个方向在我脑子里还未清晰出……不过……我脑子里……过些日子后……便会清晰出……你女儿所在的方向……”“我的女儿……”房东似是一声感慨般自言自语。屋内好长一段时间沉默后，房东开始悲伤地叙述起她曾经的往事。“我年轻时犯了一个错误，那个错误让我这一辈子成了个悲剧……那年我才二十岁，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后来才知道那个男人已婚……我同他生了一个女儿……女儿不到半岁，我却病了，整个人整天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就在我昏昏沉沉躺在床上，那个男人跟另外一个女人走了，把我女儿也带走了。好多年后，我才打听到，他们俩把我女儿送给了别人家……这么多年，我一直四处寻找我的女儿……现如今，我女儿也应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他把我在病中丢下，我父亲把我从病中挽救过来，可是，待我清醒过来，却不能再见到我的女儿……二十多年了，我一直没有见到我的女儿……这么多年里，我一直在寻找我的女儿，四面八方在寻找……如今，父亲早已离世，这世界上，我唯一亲人便是我的女儿……可是，这么多年里，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女儿……她在何处，我却没有一点消息……”屋内被房东的言语涂抹上了一层悲伤，她那张曾经美丽过的脸快被岁月摧毁尽，余下的尽是沧桑。桌子另一端瘦长脸仍旧一声不吭。“今天意外遇上你，或许，你真能知道我女儿所在的地方。”

“她在一个方向。”

沙哑声音打断她。她随之紧问起。“我的女儿，她在一个方向？”

“她所在的方向，我目前还看得不清晰，但我会看得清晰你女儿所在的方向。”

“我的女儿……”“在我脑子里，她所在的方向模糊不清，但是一段时间后，那个方向，便在我脑子里慢慢清晰出。”

沙哑声音最后这一句，差点让房东整个人崩溃，她突然哭出声来，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