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门声？”

我倏地停下脚，环顾四周，行色匆匆的街头不见一扇门。我僵持在原地好一会，才接着沿街往前走去。“一座坟?”“真实。”

“或是——”“假象。”

远远地看见那座桥时，我又一次被思绪内忽起的念头僵在原地。两个僵持不下的念头在我思绪内对峙。桥顶被黄昏投落下的一张网打捞起。我走上桥顶，停在一盏灯下，抬头仰望另一盏灯。高高举起的两盏灯亮起。“那不是一盏灯？”

“那不是一盏灯。”

小老头回答我的声音。我忙把目光从那盏灯上移开，转过脸，小老头不知何时立在我身旁。“那不是一盏灯。”

小老头似是向我补充道。他的目光没有对着那盏高高举起的灯，而是平视在他面前的桥面上端。我一时间没有言语，目光又移回在那盏灯上，久久凝视。我耳畔又隐约起叩门声。“一扇门？”

“一扇看不见的门。”

小老头回答我。“我不时听见桥顶上有叩门声响，可是，却看不见那扇门。”

“那扇门就在我眼前。”

小老头的话让我一惊，我忙把目光从那盏灯上移开，同他一样直直地平视眼前的桥面上端。桥顶上一辆车匆匆而过后留下空无。“我没有看见一扇门。”

“那扇门潜入在我眼前的空无内。”

小老头的话，让我僵在一盏高高举起的灯下。“我现在才明白，这么多年里，其实，我是在寻找一扇门……曾经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我在一座座城里茫然地寻找……终于，我明白，那是在寻找一扇门……”“有扇门好似就在我身旁，隐隐中，我又听见门被叩响。”

我打断小老头。“一扇通往看见背后看不见的门。”

“一扇门，隐隐传出叩门声响。一声，一声，之间间隔点时间，又是一声轻叩响。”

小老头的目光直直地凝视在桥面上端空无处，他没有言语，目光似锥子对着他眼前。夜色已深沉。“每天，我走在这座城里，时常发觉自己并非是沿着一条街往前走，而是围绕一个中心在转动一个圆圈，不停地反反复复地转动在一个圆圈上……慢慢地，我发觉眼前满街行人，皆同我一样，转动在一个圆圈上……”小老头把满是皱纹的脸转向我，似乎是要打断我，但他却没有言语，似耐心在倾听。他皱纹上那双眯缝成一条线的眼睛在我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又重新把那双眼睛移回到桥面上端空无处。“看见的皆是假象，真实却在看见背后的看不见处。”

过了好一会，小老头说道，尽管我没有真正懂他这一句，但仿佛在他的言语里发觉了什么。“从我们眼前经过的匆匆行人，那并非是真实的他们……他们置身于假象中……他们只是跟随在假象身后，将自身投入假象中……于是，他们把假象背后的真实丢失……他们把真实弄丢的罪魁祸首是他们的眼睛……”“眼睛？”

我打断小老头问。“眼睛……眼睛在欺骗我们……我们的眼睛只能看见看得见的假象，却看不见看见背后的真实……”小老头的言语一时间把我弄得迷糊住，顿觉自己有点头重脚轻之感，脑子里仿若一下子塞进成千上万的疑惑。我感觉眼前一片茫然，茫然从四周将桥顶围合住。“眼睛欺骗了我们……我们生命，行色匆匆只是生命外在的一种表现方式，而并非生命自身……十年前那个夜晚，我突然从一个梦里惊醒，发现自己并非是一个真实存在的自己。于是，接连很多日子里我冥思苦想，此时此刻，自己到底是一个真实，还是一个假象？那段日子，我整日整夜思考着……后来，我发觉自己并非是一个真实存在，而只是一个假象存在……我于一个个假象之中……于是，我走出家门，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寻找那个真实存在的自己。后来，我发觉假象与真实之间隔一扇门，倘或，寻找到那扇门。我一伸手，轻轻推开那扇门，便从一个假象世界跨进那个真实世界……来到这座城的一个夜晚，我遇见这座桥，远远地，我看见两盏高高举起的灯下隐约出一扇门。可是，待我走上桥顶，我却没有见到那扇门……那扇门曾经就在我眼前这片空无里显现……那扇门只是一晃而过，便没有再显现出，尽管我眼睛没有再看见它的存在，但是，那扇门千真万确存在于我眼前这片空无内……”“又有叩门声响在我耳畔。”

我打断小老头。他皱纹上顿起波澜，把那张尽是皱纹的脸转向我，随之，转向桥顶四周。最后，他的目光又平视在他面前空无处。波澜在他皱纹上渐渐平静下去。“那盏灯。”

“那只是一盏灯的假象。”

小老头回答我。我对着那盏灯，灯光发出光芒刺着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