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韶宏伟就把自己了解的蔬菜车堵门,毁菜视频,以及范社长当场打人的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随着韶宏伟平淡得毫无感情色彩的讲述,会场里的人,对事情的脉络,有了大致了解。事情竟然如此,出了大多数人的意料。有人露出惊异的目光,有人同身旁的人交换着眼神,有人不时摇头。鲁书记一边听着,心里一边暗暗与那天蔬菜大棚里所见所闻进行核对。手里的笔,不时在纸上记上几个字。至于他写的什么,就连旁边的陈向琰和王畅都猜不出。这又是鲁向阳的一个习惯。出于对一些想法的保密,即使随手所写,他也不会在纸上留下别人一看就懂的文字。除了旁边的人能瞄见以外,即使你会后带走了写满字的纸,但纸下面的空白页,仍然能够留下你的笔痕。在苏青峰身边做大秘期间,受过严格保密训练的鲁向阳,不会在这些小细节上,留下破绽。韶宏伟的陈述还在继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只是他闯进会议室的第一步,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严密的防守。顶住了对方的进攻,下一步,就该防守反击了。只见韶宏伟转向黄晓坡道:“黄书记,你刚才问我的工作到底合不合格?我现在想当着鲁书记和大家的面,向你汇报一下。”
“根据这两天的了解,以上几个事实都很清楚。有三件事,需要进一步调查解决。”
“第一,你所说的那个疯传的毁菜视频,确实发生在东店村的蔬菜基地,但毁菜的不是种菜的种植户,也不是因为菜积压在地里卖不出去。”
“而是游手好闲的范建臣,也就是人称的范老邪受人指使,花钱买了村民一个大棚的蔬菜,自己毁在地里,然后摆拍,再以种植户的名义,散发出去。”
“这件事是什么人背后指使,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是谁损害了我们溪岭镇和正丰县的声誉,我希望对此展开调查。”
“第二,在鲁书记上任当天,又是这个范建臣,出钱鼓动东店村的村民,出动十几辆蔬菜车堵在县政府门口,背后又是受谁的指使,他的目的是什么?”
“第三,范老社长当天为什么打范建臣,他到底有没有受我的鼓动,在场共有二百多号村民,只要我们深入到村子里,一问便知。”
“至于我是否说了那句话?在这里,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韶宏伟不仅没说过‘往死里打’那句话,而且恰恰相反,我在现场一直在竭力阻止范老社长。”
黄晓坡低着头,没看韶宏伟,似乎在认真地边听边思考。随即,韶宏伟又转向派出所长秦江涛。“秦所长,我也有一件事问你。”
“你是否记得,当时村民们出于义愤,阻止你们带走范老社长,是我力排众议,劝阻村民们冷静,使你们得以顺利地带走范老社长。”
“这……”秦江涛脸涨红得像煮熟了的猪肝,只好承认道:“确有此事。”
韶宏伟并不罢休,再次逼问道:“那秦所长,我再问你。”
“我陪同范老社长回到所里,本想着配合所里调查相关事实,尽快解决这一纠纷。为什么你让下面的民警,变相留置我近两个小时呢?”
“什么?韶副镇长被派出所留置两个小时?”
在座的人都吃了一惊。这秦江涛胆子也太大了。作为副镇长,韶宏伟及时化解民怨,协助派出所调查,竟然被非法留置。陈向琰将惊异的目光投向秦江涛,随即又看向黄晓坡。他知道,如果没有黄晓坡的授意,再给秦江涛几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做。鲁向阳闻听,更是吃了一惊。随即,愤怒在心底涌起。黄晓坡和秦江涛,这两个败类,公器私用,无法无天,必须尽快惩治。秦江涛脸上已经冒了汗了,他看了一眼黄晓坡。后者依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面,一言不发。“这,这,这是误会。”
秦江涛只好编造理由。“当时我手里有其他案子,想等民警问询完了,单独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谁知,一直忙到很晚。后来,听说你生气地走了。就没再找你。”
明显漏洞百出的谎话,别说座上的委员们了,连他自己都不相信。韶宏伟见此,并不深究。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进攻的炮弹也已发射完毕。韶宏伟回过头来,看向鲁书记。“鲁书记,我要解释的就是这些。我对以上所说,以党性担保,都是事实,没有半句谎话。组织上随时可以调查核实。”
说完,徐徐吐出一口气,静静地站在那里。会议室里一片寂静,针落可闻。韶宏伟的当场对质,可谓是狠狠抽了黄晓坡和秦江涛两记耳光。原来韶宏伟做了这么多有益的工作,竟然遭到背后不断射向他的黑枪。如果以上都是事实,那秦江涛和黄晓坡可就麻烦了。众人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两人,观察着两人的脸色变化,揣摩两人可能的动作。鲁向阳心里已经有了底。但今天,他不是来调整干部的,也不是开纪检监察专题会。两个人的违法违纪行为,需要进一步核实,取得相关证据,再行处理。既然在调研期间,遇到这样的情况,作为县委书记,他不能没有任何作为。所有人都希望看到他的态度。见会场陷入沉默,鲁向阳和陈向琰交换了一下眼色。后者会意,对黄晓坡道:“黄书记,既然韶副镇长都解释清楚了,请你也说说吧。”
这正是鲁书记眼神里的意思。现在还不是县委书记说话的时候。黄晓坡抬起头来,长方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在韶宏伟一件件说出事情真相的时候,一开始,黄晓坡心里直打鼓。咚咚咚的声音,连他身旁的镇长马坤都听得一清二楚。已经仲秋的傍晚,天又下着雨,屋子里冷的一批。可他头上的汗,却顺着鬓角,不断地往下滴。完了,事情都漏了底了。当着鲁书记的面,这个场怎么圆?早就耳闻鲁书记嫉恶如仇,在上阳时,对待违法乱纪的官,惩治起来毫不手软。刚刚上任,难道自己就送上人头,作反面典型?一时间,自己做过的那些贪污受贿,已经与彭四海勾结的勾当,像过电影一样,在他的脑中盘旋。一想到可能面临的铁窗生涯,他越想越害怕。黄晓坡的身子发软,腿不住地在抖。身边的镇长马坤,明显感觉到他的异样,扭头看了看他,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随着韶宏伟转向他,质问了三个问题,黄晓坡的脑袋里面,有嗡嗡的东西在响。他能感受到会场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但黄晓坡毕竟是黄晓坡。在一阵惊慌之后,他努力做着深呼吸,使自己平静下来。他提醒自己:别慌,现在自己还没输。虽然韶宏伟把事实都摆了出来,那也不代表自己没有退路。刚才韶宏伟不是说,请他调查么?对,这就是机会。在所有的事情里,虽然我黄晓坡在背后指使,但到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刚才所说的这些问题,还只聚焦在范老邪和秦江涛身上。只要把事情都推在这两人身上,自己完全可以脱离干系。只能先渡过眼前的难关,会议下来,再赶紧想办法补救。想到这儿,黄晓坡心里有了主意。头上的汗不出了,腿也不抖了。又调整了几下呼吸,黄晓坡渐渐冷静下来。见陈向琰向他发问,黄晓坡抬起头来,先看了一眼对面的鲁书记。只见后者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直刺过来,似乎要解剖他的内心。黄晓坡心里一凛,赶紧将目光转向四周,做环顾状。同时,暗中深深吸了口气,换了平时常用的说话语气道:“听韶副镇长这么一说,原来竟有这样的事,太荒唐了。”
说着,为了增加效果,黄晓坡竟然使劲拍了一下桌子。“啪……”会场里所有的人都一愣。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