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来时一样,依旧是源稚生一行送李龙渊三人回去。 相貌凶神恶煞的夜叉和乌鸦站在秀美的年轻人身旁,风吹动他们的黑风衣,露出白内衬下繁华绚丽的浮世绘。 源稚生也不再掩饰他就是这一代天照命的事实。 “时间真快呐,一转眼便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李龙渊与来时一般,青衫如故,仗剑系玉。 “是啊,它就像沙漏里的沙子,流一些便少一些。”
经过一次真正交锋,源稚生也算认可了面前这个俊秀得不像样的家伙。 他看起来总是这么云淡风轻,不把世间事放在心上。 “就不考虑把漏斗调转过来,重新计遍时?”
李龙渊拍打着纸扇,为这炎炎烈日带来一缕清凉。 弦外之音是劝源稚生换个活法,既然觉得肩上背负着所谓的“使命”太重太累,倒不如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 反正地球上少了谁都照样转,太阳少了谁第二天都会照常升起。蛇岐八家也并非缺他不可。 “有些事情,是避不开的,这是宿命,亦是早就注定好的因果。”
如果那次猛鬼众进攻的时候,源稚生不在,源氏重工的损失绝对会比现在惨烈数倍。 这也为他敲响了警钟,至少在猛鬼众组织覆灭之前,身为这一代“皇”,是不可能放弃家族不顾的。 上一代的“皇”没有责任担当,他就要扛起来。 年轻人迎着海风,随手点了支香烟,赤红的火星猛烈燃着,随后张嘴轻轻吐出一圈白色烟雾。 远处雪白的浪潮不知疲倦地起落,带起一阵阵海鸥起起落落,配合落日余晖,有种别样的美感。 几名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各自怀揣着心事或理想,任由阵阵袭来的海风吹过他们黑色的额发和衣摆,猎猎舞动。 “对了,风君,这次来,还是为你送样东西。”
在等待校长座机斯雷普尼尔降临的过程里,源稚生从身旁属下手中取过一份实木剑匣。 打开剑匣,里面躺着柄造型修长的棕木鞘太刀。 童子切安钢,刀身长80cm,刀锷2.9厘米,刀尖1.9厘米,因斩杀传说中的鬼族首领酒吞童子而出名。 在日本室町时代,被称做天下五剑(与鬼丸国纲、名物大典太、三日月宗近、数珠丸恒次齐名)。 同样,这把刀与蜘蛛切一般,属于源氏多田满仲保卫天下的两把名刀之一。 “是橘政宗叫你带来的?”
李龙渊也不矫情,当即推刀出鞘,寒光乍现,刀铭安綱,为平安时代伯耆国名匠大原安綱打造。 确实是一把吹毛断发的好刀。 尽管不知道男孩为何直呼老爹的名字,源稚生也只是微微蹙眉,而后说道。 “不错,他让我转述一句,希望以这柄刀,永结蛇岐八家与卡塞尔学院之友盟。”
“刀你拿回去吧。”
男孩只是将太刀拿起略微瞧了几眼,就重新放回剑匣,冷淡说了句。毫不在意这是柄名满天下的太刀。事实上,配有太阿的他也不必在乎这些。 还不待源稚生发话,夜叉就已经将剑匣重新合上。这小子不要最好,家主也是想尽快和北美本部那边修补关系,才将这等名刀都拿出来。 “武士刀不是你们武士的生命和灵魂么?怎么变成拿来交易的货品了?”
见到源稚生似乎还想开口,李龙渊直接堵住他。 这番反问隐含了相当多的深意,令年轻人不由怔在原地。 老爹做的决定,真的永远是对的么? 他真的,还在坚守武士道的初心么? 不过这些心思转瞬即灭,毕竟老爹这样做,也都是为了蛇岐八家的未来。 “你们马上不是要和猛鬼众开战了么?那把刀在你手上,应该会更有用处。”
青衫仗剑的俊秀公子轻摇折扇,颇有一种真名士自风流的意味。 这种不假外物的气度格局甚至令本家以冲锋陷阵闻名的猛将夜叉都不禁折服,着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虽然我们只是短暂见过几次,不过还是和当初的评价一样,稚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呐!”
青衫少年这番话突兀有些离别的伤感透露出来,便是源稚生也讶异地看着他。 难道这家伙,真的能看清自己的内心? “告辞。”
纯黑色湾流公务机如同巨鸟般划过洁白云层,带着迅猛气流轰然下落。 俊美少年面对送行的源稚生几人,潇洒收起折扇,双手合掌,以古礼作了一揖。宽袖古服在这股气流下舞动。 乌鸦和夜叉都觉得懵圈,只是跟在少主身后,同样重重鞠躬。 这家伙真的好奇怪,前倨后恭,转换得如此自然。 在面对众家主的时候骄傲得如同皇帝,却似乎将他们视作可以交往的朋友。 “走了。”
青衫男孩转身摆手,同时抛出一件物什。 黑风衣年轻人伸手抓过,正是那柄他常带在身边的折扇。 “送你了。”
男孩淡漠的声音传来,楚子航和凯撒微微点头示意,登上层层舷梯,机舱厚重的舱门关闭。 “一道残阳铺水中, 半江瑟瑟半江红。 可怜九月初三夜, 露似真珠月似弓。”
源稚生张开白纸折扇,四句诗的笔锋苍劲有力,出自名家之手。特别是这首《暮江吟》是唐代诗人白居易的代表作。 在日本人眼里,白居易是比李白,杜甫更受欢迎的诗人。这是因为他的诗不如其他唐诗般晦涩难懂,而是老少皆宜。 不论是文学底蕴较浅的年轻人还是深谙诗词的学者,都能从他的诗里体味到不同的意境。 便是与他同一时代的嵯峨天皇,也是白居易的迷弟,据说他的枕头下会放着一本《白氏文集》,平常爱不释手,甚至特别设立一名侍读官,每天专门念白居易的作品给他听。 可以说,这样一柄纸折扇的收藏价值极高。遇见喜欢中国古诗词的日本人甚至可以拍出一笔不菲的价格。 这时候,湾流公务机的涡轮引擎发出低沉咆哮,澎湃的无形气浪席卷整间空旷的盐碱地跑道。 这尊庞然大物缓缓上升,于轰鸣声中极速化作光点,消失在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