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过了放学的时间点以后,柯黎才慢悠悠地坐着马车回到餐馆。 调查是需要花时间的,高塔途径的弃牌师都太会躲猫猫了,不是宝石秘境那种不讲道理的潜入和排除,想抓到他们真的很麻烦。 巴特肯定是早就回来了,手里没有钱出去吃饭,在城市里也没有容身之所,于是他不得不在门口一直打转、偶尔蹲下地等待。 柯黎下车,走到跟前便问:“怎么搞的?今天没上课还是和人打架了,你出门时的衣服不长这样吧?”
巴特皱了皱眉,藏起微微发抖的拳头:“他们先动手的。”
柯黎打开店门,帽子随手一抛挂上架子,扯开领带又系上围裙:“原因,经过,结果。”
巴特就像被人审问一样,老老实实地交待了他今天的遭遇,语气中充满上头的愤怒,还有些是博取认同的渴望:“今天发生了不少事情。”
“先是我的事情变得人尽皆知,走到哪里都被当成倒霉的瘟神一样。”
“不知道事情是谁传出去的,总之我的名誉算是完蛋了,很多人都知道我有前科,说是给我改正的机会,下一秒就想逼着学校开除我。”
“我本以为只需要忍耐,忍耐到研究成功,就可以证明我的清白!可是正在上课的老师被人带走,说是涉嫌盗窃工厂机密药剂配方……” 还没听完,柯黎就猜到了大致的发展。 呵,看来高塔途径不止没有收敛,反而是变本加厉地开始搞人,只是手段更隐蔽,更加像是普普通通的商业斗争罢了。 巴特继续倾诉着,希望能得到老板的一点支持和帮助:“我知道这件事难以置信,但是那些同学,他们简直像是疯了一样!”
“他们说老师被抓走和我有关系,害得他们没课上,搞不好学业和考试学期全部都要推迟,他们就要揍我。”
“那你呢?”
柯黎问。 巴特低头:“他们人多又不让我走,我趁乱打了两拳,把拦路者的背包和东西撒得到处都是,趁他们乱捡的时候逃走了……” 柯黎走到门口,在邮筒里摸了摸,发现里面确实有校方寄送过来的信件,有提到巴特白天在校园里闯祸一事,连印章都是真的。 柯黎看了几眼,通篇都是只提巴特犯错,绝口不提其他同学的反常情况: 设局者的心思真就这么心理变态,明知道巴特只是个没有非凡能力的普通青年,这手段却是逼着他走投无路,一波事故一波霸凌地连环来? 不,其实动手次数越多,反而越容易暴露。 在设局者的视角里,巴特这样没实力没背景的倒霉蛋傻小子,遇到老实巴交的父母一波冷处理,基本上这辈子都不会有声音。 但是万万没想到,勇猎教会因为扮演考核的需求,在墨冬城有所干涉和筛人,直接给巴特一次重来的机会,也让他的老师可以继续。 换句话说,巴特本身是个证据,他身上的实验痕迹和药物反应,可以证明那没生产的药剂来源,而这刚好是觊觎者说不通的死穴。 那么这样看来,一开始的爆炸事故,应该就是打算弄死巴特,再夺走研究成果销毁证据,把药剂的配方据为己有。 毕竟谁会相信一个普通人家的学生,在大学毕业之前,手里就握着昂贵的药剂配方呢?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计划没有成功,后续的操作预判连环失误。 特别是碰到柯黎这种对高塔途径有直觉的人,他们的小动作是不好掩盖下去的。 要是换巴特原本的父母来,这下他应该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等着退学,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不知道哪天就被灭了口。 “请相信我……”巴特的声音很小,一部分是害怕和动摇,一部分是愤怒和不甘。 柯黎点点头:“我可以相信你,还可以带你去教会记录作证,你可以先组织好思路和逻辑,如果你胡言乱语自相矛盾,那可当不了证据。”
“现在你先去收拾一下。”
“谢谢基德先生。”
巴特如释重负地喘息着,他疲惫地转身走向后门,又被门把手里暗藏的水晶给轻轻刺了一下。 “是静电吗?”
巴特搓了搓手指,在仓库杂间里做准备工作。 第二次测试结果,巴特依旧是愤怒: “爸爸,妈妈,为什么你们只是看着!”
“明明做好这些药剂,污染造成的疾病还有污染本身都会得到治理,为什么你们放弃了!”
“不是说很怀念老家的菜田和果园吗?不是说污染生病一直很辛苦吗,我一直为了这个梦想在奋斗啊,我不会伤害你们啊!”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站出来,就是冷眼旁观,到头来谁也没有保护好,不仅赔进去更多的钱,签了更不合理的条约,现在还害得老师也被人抓走!”
“为什么你们能心安理得的把所有过错退给我,承认了就会被放过吗?你们的天真和愚蠢简直快要把我们全都害死了!”
“要是我有反抗的力量,要是我有反抗的力量,可恶,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基德先生是真心相信我的吗?他不会只是随口一说,去教会和我脱离关系,直接给我申请退学……” “不,我不能被噩梦抓住,不能退缩了,我要往前走,我要离开这个地方,我要拯救我的恩人和老师,这下不付出代价肯定是不行的!”
“我不想后悔一辈子,我必须这么做。”
柯黎听得有些汗颜:怎么感觉巴特这小子,比自己更加适合做沉沦之囚的扮演者呢? 他被世界和社会深深地束缚着,一开始飞得很高,但马上跌落谷底。明明获得了暂时的自由,走在大街上也像四处碰壁式的坐牢。 巴特的愤怒和他的欲望,就这么直白又不加掩饰的爆发出来,而柯黎这边则是糟心加头痛,慢性的折磨,给点悔恨又转头摆烂的恶意消费。 “可能是我打心底觉得,吉德那样的烂赌鬼,不值得被拯救吧。”
“他但凡普通点愚蠢点,也不至于成为我的心结。自作聪明的赌狗,什么赌博胜负的技术,输得就剩个人了还是不肯清醒。”
“我能委托勇猎教会给他来点军事化教育吗?估计他们也不会收留这胖子吧。”
扮演收获确实是有的,柯黎甚至感到了天赋方面的怪异差别,他自己是渐渐习惯于扮演别人,而巴特则是爆发式地表达了自己。 “要表达自己,就要直面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不然就永远无法抵达那份真实,那份属于物质、意识、灵感、特性的真实。”
“但是一旦表达出来,我不确定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这是我不愿意赌的根源,我不仅被他人束缚,同时也被自己束缚着。”
“好吧,这回不算没有摸到门,起码我摸到门把手和钥匙孔了,至于这个钥匙嘛……” “得想办法逼高塔途径的人现身,找不到钥匙就拿你们的人头来开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