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热，我的朋友，好久不见了。”

一个矮小的人影投射在地上，他带着卷边的牛仔帽，上年有着银色的德州骑警的警徽，佝偻着背，拄着拐杖。昂热低头看着那个人影，沉默了许久。　　“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并不能算是朋友，汉高。1899年在德克萨斯，你打过我一枪，趁着我转身的瞬间。从那以后我特别讨厌你在背后喊我，汉高，你还带着那对炼金转轮么？”

“都过去100年了，你不会还记仇吧？”

背后的人和蔼地笑笑，“那时你只能延缓4秒钟，现在已经超过10秒了吧？飞行的子弹都能被你拖慢，有什么可担心？而且我也老了，不是以前的‘快手汉高’了。”

“可你的‘圣裁’太讨厌了，我还没有把握能躲过你的裁决。”

“这些往事有何必在孩子们面前提起呢，他们有的是年轻和希望，他们会有自己的经历。而不是老东西们的故事。现在也不是用炼金左轮和言灵说话的时代了，进来坐坐吧，难得你能有这样的空闲时间。”

汉高淡淡的说。　　昂热双手抄在口袋里，哼着什么咏叹调，前面有汉高亲自领路后面跟着的则是他的学生们。他们穿过市政歌剧院的贵宾通道，这条狭长走廊的两侧都是名画，从梵高、莫奈到鲁本斯。猩红色的天顶、墙壁和地面，阳光照上去，流淌着介乎鲜血和玫瑰之间的华丽色彩。　　路明非左顾右盼看着那些名贵的画，很遗憾那些作家除了那几个特别出名的以外其他他一概不认识。想来都是很抽象和后现代主义的东西，他这种现实主义者自然是看不懂——说白了就是没什么审美水平　　穿过长长的廊道，几人来到了一间屋子前，汉高轻轻推了实木的门，那门缓缓打开，里面是一群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们。　　见到昂热，年轻人们都以同样的方式和他打了招呼，举起右拳，亮出食指上的银色戒指——粗重朴实的戒指，巨大的戒面上是不同的图腾。那是他们各自的家徽。　　“这位就需要我介绍了吧，希尔伯特·让·昂热，圈子里有名的金主，我们的大客户，也是卡塞尔学院的校长。”

汉高向年轻人们介绍到。　　“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个值得我们特别重视的人，路明非先生。也是在圈子里很有名气的人物，据说斩杀了一位王座。他是昂热的好学生。”

汉高看着路明非，路明非挠了挠头，他寻思他不认识这老头啊。　　路明非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当了几年的学生会长，正式场合他还是知道的。　　汉高带头鼓起掌来，其他年轻人也一并朝着路明非鼓掌。作为秘党意义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杀死”龙王的人，路明非确实配得上他们的掌声。　　“第二位是来自东方古老国度屠龙世家的新任掌门人，古生物研究会的会长，白芷柔白小姐，恭喜您。”

汉高向一众年轻人介绍了跟在路明非身后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白芷柔，引得众年轻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无疑这位执掌权力之人有些太年轻了。　　“希望您能带领您的家族和组织在屠龙事业上取得更进一步的成就。”

汉高咧开嘴笑了笑。　　“当然，分内之事。”

白芷柔回答到，路明非这才注意到，白芷柔居然从代理会长变成正式会长了。　　“第三位，卡塞尔学院王牌专员，楚子航楚先生，虽然尚未毕业，但他却是学院里执行过许多高级任务的专员，未来想必也会是学院的一颗明星。”

楚子航明显身体有些不舒服，只是象征性的和几人打了招呼。　　“至于这位小姑娘嘛，我们对您的了解不是那么充足来着，还得请您做自我介绍了。”

看着还扶着楚子航的夏弥，汉高有些歉意的说到。　　“哦哦，我叫夏弥，是卡塞尔学院的大一新生。”

夏弥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汉高点点头，其他年轻人也表示了了解。　　路会长则是在一旁暗戳戳的心里吐槽汉高老头你好像不怎么会介绍人啊，这几个人里面最厉害明明是夏弥才对好不好？从尊老爱幼这种顺序上看起来也是。　　但很明显汉高不知道路明非在想什么，如果他要真的能知道估计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风轻云淡了，混血种高层之间的对话混进了龙类，还有比这更吓人的么？　　“各位先请坐，话说我们之间有多少年没有说话了，昂热？”

汉高拄着拐杖招呼众人坐下，随后将话题转向了昂热。　　“最后一次是1941年12月7日，在珍珠港，我们的谈判进行到一半就被航空警报打断了，该死的日本人那天发动轰炸。”

昂热在旁边空着的椅子上坐下，点燃了一支雪茄。　　“是啊，想起来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美国宣战，让我们之间结盟的谈判暂停了。”

汉高点点头，有些感慨，“一暂停就过去了半个多世纪。”

“这就是你们这一代的家族代表？”

昂热扫视那些衣冠楚楚的年轻人。这张长桌的一边被让给了来客，其他人则是齐齐坐在了一边，显得极不对称甚至有些拥挤。　　路明非只觉得他们有些滑稽，虽然大家泾渭分明但也不至于分明到这种地步吧，你们，真的挤在一起不会难受么？　　听校长的意思，汉高这个老家伙会邀请他们共进晚宴，那对面十三个人可就惨了，万一里面混一个左撇子估计他旁边两个人都得连筷子都那不起来……不对，他们貌似是用刀叉的。　　汉高点头，“都是各个家族优秀的年轻人。跟你我一辈的老家伙有些已经死了，有些正躺在病床上，喉咙里插着氧气管。血统对他们而言真是悲剧，不会因疾病而猝死，只是器官慢慢地衰竭……毕竟基因不完美，只是半个龙类。”

汉高叹了口气，“我也老了，看你还和年轻人一样矫健，真羡慕。你要是去酒吧还会有小女孩对你这样英俊的老爷爷动心吧？”

“别绕弯子，”昂热喷出一口烟，“大家在拍卖会上总能见到，可半个多世纪没搭讪了，这次破例，有什么事？”

“很简单，为你们庆祝，也为所有混血种庆祝，你们杀死了一位龙王。”

汉高从冰桶里拿起香槟，倒了一杯递给昂热。　　“你的消息一直很灵通啊，这确实是很值得庆祝的事情，为‘青铜与火’干杯。”

昂热举起杯子和汉高碰了碰。　　“但我们不确定你有没有得到龙骨。”

汉高一挑眉。　　“没有，那件事的两位当事人都在这里，他们非常好运的从屠龙战场上回来了，带着那套本应该之存在于传说中的刀剑。”

昂热低头把玩手中的高脚杯，酒液漾出层层淡金色的涟漪。　　“哦？”

汉高看向了路明非，路明非也仰起头和他对视。混血种这一套路明非算是吃透了，你的血统可以不是很强，言灵也可以不是很暴力，但一定要牛逼哄哄，要不然你算什么混血种。　　更何况老子是真上过屠龙战场砍过龙王的男人，在气势上还能输了不成？　　“这样么，可我们捕风捉影听来的消息，你们确实拿到了那东西。”

汉高继续说，昂热只是摇晃着酒杯。　　年轻人们彼此对视，眼神里都有些诧异。他们始终对昂热很警惕，确定了多听少说的原则。卡塞尔学院的校长，最早的狮心会成员，屠杀龙王的幕后组织者……这样的老家伙本该是柄锋利的刀，想伸手去抓刀刃就得有手被割破流血的觉悟。　　“龙骨”是敏感话题，这个词汇在混血种里都算禁忌，谈及时多半会用“圣杯”之类的代称。汉高问出这个问题，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年轻人都紧紧盯着昂热。要是因为这个不恰当的问题而使这老家伙翻脸，他们并不会很诧异。但昂热居然满脸“很好说话”的样子，卡塞尔学院的最高机密，他却侃侃而谈。　　“你们从哪里听来的，BBC还是路透社，亦或是芝加哥日报？当代媒体在炒作上还是很有一套的。不过想来这种事情如果真的出现在报纸上那可不得了了，你猜它会被放在骑缝里当成小故事还是放在头条版面上？”

昂热淡淡的说，同时将高脚杯放在桌子上。“还有我记得去年的《时代》周刊封面是本·伯南克，今年大概率是扎克伯格，总不至于青铜与火之王诺顿吧？”

“昂热我不得不承认你很有幽默细胞，但你这个问题还真是问住我了。总之，恭喜你们，”汉高举杯，“历史上的第一次，我们真正杀死了四大君主。几千年来，龙王的‘茧化’能力对我们一直是个噩梦，而你们解决了这个技术难题。在可见的未来里，我想龙王会一一陨落，当四大君主都被埋葬的时候，将会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一天。诸位，请敬我们的同胞。”

昂热没有否认对于汉高来说就已经蕴含着太多的信息了，甚至这其中就有他最想要的那一条。　　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们一齐起身，高举香槟杯：“为全新的历史！”

路明非正要起身，却被昂热按住了肩膀。路明非抬头看着高大的校长，放下了高脚杯。　　“不，重要的不是全新的历史……而是某一段历史的末日。”

昂热也举杯。昂热这才将手从路明非身上拿开，路明非也起身，其他几人跟上。　　所有人一饮而尽。　　“恭喜恭喜，白会长，以后就得靠您照拂了。”

放下酒杯后，路明非压低了声音和白芷柔交流着，这家伙满脸“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表情。虽然不知道那个协会和他在学院里的研究会有什么不同，但至少打加时一脉相承的。　　“还是多亏了老板您啊。”

白芷柔也低声对路明非说。路明非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一旁的夏弥似乎也在和面瘫师兄说着什么悄悄话，对面的年轻人则如同雕像一般的正襟危坐。一时间让路会长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么在这样重要的时刻，我们双方之间的盟约是否可以续谈了？”

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他留着艺术家气质的小胡子，笑得很亲切。　　“谈判的门永远打开，只要条件足够好，就算没门都能翻墙而过。”

昂热微笑道。　　“我实在是太欣赏您的通达了，昂热先生，如果今天来这里的不是您，而是弗罗斯特·加图索，我们可能没法像朋友一样坐下来，喝杯酒，好好说话。”

年轻人盯着昂热的眼睛，“我想您明白原因的。”

“加图索家是我们中最强的家族，而弗罗斯特是它的代理人。他一直很强硬，如果是他，根本不会给你们提问的机会。”

昂热摊摊手，“我是温和派，大家都喜欢温和派。”

路明非目送着年轻人从座位上离开，他们那边松懈了一些，挤在一起的人似乎也有了一些活动的空间，这让路明非有些失望。　　至于校长嘴里说他是什么温和派，路明非是不相信的。打死他都不会相信，你见过哪个温和派活了一百多年还能突然爆起斩下死侍的脑袋的。毕竟人总是这样，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标榜什么啊。这群年轻人大概率是惨了。　　不过话说他都这么有名了么？前世公认干掉诺顿的是老大来着。那老大会遇到这样的问题么？　　如果这群家伙还是像之前那样如同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在一起的话，路明非觉得自己可以试着拿捏他们，可现在少了一个人空间似乎更大了一些？也不知道这群家伙是什么血统？　　不过想来纠结这群家伙们血统干什么，他们这四个人里可是两个是正儿八经的龙族，师兄还会爆血。如果真打起来想干掉一群混血种那简直不能太简单了。　　“对，所以我们之间能沟通。在我们的同胞中，秘党是最激进的一群，就像一群斗羊，而弗罗斯特又是里面最喜欢乱蹦的那只，我们可不想和他对话，这不明智。”

年轻人姿态很高，而又循循善诱。他毕业于哈佛商学院，是这群年轻人里谈判技巧最出色的。他语气温和，围绕昂热转圈，是想让他体察自己的善意，而站起身来则让昂热必须仰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