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刘老六巧取豪夺半壁江山，以武力监察天下，以至于民不聊生，早晚必然被灭，的确是应当早日南迁才是。”
另一名钱谦益好友笑着说道。
侯恂也不断地点着头，继续数落着刘逸的各种罪状。
等大人们都说完，侯方域终于找到机会开口插话。
“几位叔伯，要我说，不管那刘老六是否能够长久，对天下的破坏都是可以预见的，本朝太祖便是屠刀向内，为了维护统治，大肆杀戮开国功臣，在北方也未必能落下什么好下场。”
这话虽然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可，不过侯恂还是怒斥道：“住嘴！太祖岂是你这黄口小儿可以评论的！”
刘逸看这群人也拿不出什么新东西了，索性就将现在的话题继续下去。
“诸位，方才钱大人说在座的必然有能够指点学生之人，学生倒是想问一个问题。”
眼下，刘逸俨然成为了一个需要争取的香饽饽，一来是为了他手下的这个壮士，二来则是刚才说了人家是贩盐的，必然是富可敌国，要是能够争取来，绝对是一大助力。
于是纷纷表示刘逸可以随便问。
“学生想问，本朝太祖到底是何等样人？是明君？仁君？暴君？还是圣君？”
“这！”
这种问题，说真的，并不好回答，毕竟现在南明还是自认为明朝正统。
可刘逸的话还没说完，只听他继续道：“在北方，刘老六言明自古以来，得国最正者无非汉明，既是得国正，那么为何后世，尤其是读书人都贬损大于夸赞？”
这个问题算是闹着玩扣眼珠子了，作为明朝的读书人，不骂几句朱元璋都对不起自己读书人的身份。
当了官更要骂，可那都是私下里骂的，绝对不会放在明面上骂。
眼前的这几位本身就是朝廷命官，更是不会在这种公开场合骂，可又不能说好话，因为那就是将自己放在了天下人的对立面。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好在人群中有人出言道：“在下有话说！”
几个文坛魁首眼前一亮，急忙去看，竟是刚才的菏泽王凯，只见他一脸自信的笑容走到中间先是对钱谦益等人拱手行礼，然后转头看向刘逸道：“本朝太祖得国正，此乃千古定论，自然不需多言，然其诛杀功臣、蔑视读书人以至于民不聊生也是事实。”
这番话算不上多么高明，钱谦益等人却都笑眯眯的看着，并不插话，毕竟是有人给他们解了围，这位王凯算是刷足了存在感。
“哦？蔑视读书人，以至于民不聊生？莫非天下都是读书人？还是说，只有读书人才是人？”
刘逸轻摇折扇，尖锐的点出了其中的问题，这话本身毫无问题，可是这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中一惊。
因为他们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对啊！当然只有读书人才是人！还得是有功名的读书人！
只是这话能说么？说不了！
王凯也急了，指着刘逸怒道：“你这是鸡蛋里挑骨头！蔑视读书人，便无法让圣学教化百姓，如何不是民不聊生？”
“哦！既然是如此，应该是教化就能让百姓吃饱穿暖呗？不知这位学子一年产出多少粮食啊？”
“噗嗤！”
这话一出，商敬石当即就没憋住笑，心说自己这位王爷说话太损了。
同样笑出声的还有外面围观的柳如是，此时她再看刘逸，眼中也有了看钱谦益一样的光彩。
风趣幽默，长相帅气，关键是人家世代做盐巴买卖的，绝对是富可敌国，这种人就算是文采差一点，也是良配。
“强词夺理！若是没有圣人教化，百姓不知礼数，乡邻不断攻讦，哪里有时间生产劳作？天下太平皆是书读书之功！”
这话水平一般，却都说进了在场读书人的心窝子里，众人不断地点着头。
刘逸也懒得和他磨叽，索性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既如此，我倒想问一下，为何读书人和士绅官员如此痛恨大诰？”
这下别说是其他读书人，就算是钱谦益的脸也有些变了，心说这种事情也是能提的么！
那王凯更是被怼的哑口无言，最终只好悻悻的退出。
这个问题太过于敏感，因为那个东西让天下的官员生不如死！
大诰本质上就是一本刑罚判例大全。
任何人有任何冤屈，只要头顶大诰这本书，就能畅通无阻的前往京城告御状，如果敢阻拦，直接诛九族。
官员们最怕的就是在地方上做的那点肮脏事情被上面知道，因为大诰杀了不知道多少官员。
“这位公子，大诰的确是对地方官员的监督，可也因为其存在，而让许多刁民以此为威胁，反制官员，民越养越刁，若不废除，天下必乱！”
刘逸不断地点着头，这话说得有见解有水平，抬头看去，乃是一名身材瘦弱矮小的书生。
“嗯！这话有理！只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官员清正廉明，何惧刁民诬告，不过都过去了，多说无益，感谢小先生解惑。”
当然这人正是柳如是，今天刘逸并不想吵架，这人说得也在理，很多看上去不错的制度都需要一套完整的配套方案。
柳如是略一拱手轻笑道：“方才于画舫之上，我等听闻侯公子连作八首过江秋咏，只可惜我等诗才有限，不如请侯公子再做一首，请诸位大家点评，我等也能学习一二。”
看到总算是有人将话题拉到自己擅长的方面，钱谦益侯恂等人顿时心中舒坦，再看柳如是，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侯方域也是将脖子扬起，他自认为年青一代诗才无双，甚至对父亲和钱谦益也存着傲慢之心，绝这些老家伙不过是名气大，才学未必能比得了自己。
现在有了表现机会，自然是不会客气，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一边倒酒一边站起身来到中间。
“既如此小子便献丑了！晚眺！
晚眺郊原接鼓鼙，春风春草暮萋萋。
新田落照牛羊见，冥火穿林燕雀低。
拾翠归人无意绪，吹箫客子怨羁栖。
数逢耆老淹留问，指点当年说大堤。”
不得不说，侯方域的诗才的确是好，虽然说诗词中带着一些江南苟安的哀婉，却实打实的是一首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