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宝筝僵立着,脑中一片空白,猛然间,她想到了什么。戏服自从到了她手里,就不曾被谁取走过,只有今天,只有慕长歌动过!“是你!?”
慕宝筝咬了牙,怒视着慕长歌,一双杏眼瞪的分外狰狞。顾妈妈是大夫人一手带出来的,自然明白这时候应当做什么,解决的法子她想不出,但如今这事端,可绝不能再扩大。赶在慕宝筝有所反应之前,顾妈妈已经上前一步,抿紧了唇角,低声唤了一句,“三小姐!”
她想要暗示的是,台下还有郭公公等人,慕宝筝即便是有天大的火气,当下也发作不得。望着那咬牙切齿,还偏要硬装出一副无辜模样的慕宝筝,慕长歌也缓缓上前一步,幽深目光扫过了顾妈妈,随即眼底便挑起了一抹不屑冷笑。曾经,他们不就是这样串通起来害自己的么?可怜当初自己太过单纯,哪怕是当下被拉去了祠堂打板子,也不曾怀疑过什么。嫡母说她不知情,她便信了她真不知情,只是裁缝出了错。当她被打了几十板子,瘫在祠堂冰冷的地上,嫡母只用了几滴眼泪,她便真的信了不是嫡母不救自己,实在是老夫人怒气太盛。可怜她曾经被打了个半死,又被送到那些老娼妇手里,被人当做脚底烂泥一般践踏的时候,还在真心实意地盼着,盼着那人面兽心的嫡母会来帮自己!慕长歌轻轻攥紧掌心,一抹锋利幽光自她眸中隐隐划过。曾经她所感受过的那些绝望,是谁将其压在她的身上,如今,她便要连本带利,一股脑的还回去!“三妹妹,别急,先听母亲怎么说。”
慕长歌开口,轻声道,“不过,三妹妹,今儿这么喜庆的日子,你怎么偏偏就要为了好看,换了身丧服呢?”
说出这话时,慕长歌脸上那若隐若现的笑意,落在了慕宝筝的眼底,犹如一粒火星落在了枯叶,瞬间便弥漫起了燎原大火!“三妹妹你也当真是粗心,这藏在里面的东西,谁也保不齐会不会出了错,原也该早些检查一下才是,怎么能如此粗心呢?”
慕长歌的话,在旁人听起来,只不过是几句再寻常不过的话罢了,然而这话被慕宝筝听了去,却只觉挑衅!自小到大,慕宝筝从来都是被慕府众人真正捧在手心上的那一个,什么时候被人摆过这样一道!?调换了戏服,如今还要来奚落挑衅,这小贱人,当真是可恶至极!不曾受过什么委屈的慕宝筝,哪里会有大夫人那样的城府,当下被这怒火一激,顿时便有些失了理智,抬手便要挥向慕长歌。慕长歌眼疾手快,在她动作还没抬起来的那一瞬,便要伸手去按住。然而,就在她看似马上要抓住慕宝筝那手的一瞬,慕长歌眉心轻轻一沉,故意错过了她扬起的动作,更是不躲不避,迎面结结实实挨了那响亮的一巴掌——这啪的一声脆响,彻底震碎了大夫人的颜面。所有的血色,自大夫人的脸上,彻底退散了个一干二净。她还来不及想出个周旋的法子,就被慕宝筝这一耳光,彻底打碎了仅剩的一线可能。“是你!是你这个小贱人害我!是你故意打翻了胭脂,调换了我的戏服!”
慕宝筝那两排贝齿,磨的咯咯作响,盯着慕长歌的眼睛,似乎随时都会喷出火来。这巴掌是打在了慕长歌的脸上,可也把大夫人给打了个措手不及!顾妈妈顿时也慌了,顾不上那许多,上前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死死地按住了慕宝筝的手臂,生怕她再闹出什么乱子。只是,这会儿才想到要把事情往下压,显然已经来不及了。郭公公便是在这时候,缓缓站起身来的。“郭公公……”冷汗浸透了慕文泽的后背,正要开口挽留,又见那郭公公摆了摆手。郭公公脸上的神情,仍旧是带着一丝笑意,只是那模样,与先前已经大为不同了。“慕大人,不必挽留了,看来大人府上,还有点私事得处理,老奴若是继续留在这,未免添乱。”
正要转身,郭公公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不急不慢地自身上抽出了那几张银票,放到了桌上,冲着慕文泽拱拱手。“还是那句话,慕大人的心意,老奴领了,只是宫里就有这么个规矩,宦官不得与前朝官员来往密切。慕大人这心意,看来老奴也只能心领了。”
开口时,郭公公脸上始终带着笑意,慕文泽那脸色却在顷刻间铁青一片。送的谢礼放下,毫无疑问是意味着,郭公公并不满意,甚至还有些恼了慕府。郭公公回去宫里,自然也不会说什么能让慕文泽顺顺利利升上去的话,倘若是从前的不升,外人说起来也只能道一句,慕大人有才无运。但如今皇上已经明确有了要提拔他的打算,倘若要因为这场闹剧而罢了,断送的不只是他慕文泽的仕途,还极有可能,让整个慕府都要成为朝中同僚的笑柄!郭公公放下银票转身走人,这些,都被慕长歌看在了眼里。方才慕宝筝气急之下,打的那一巴掌用足了力气,然而此刻的慕长歌,却丝毫都不觉得痛,唇角还挂了一丝谁也察觉不到的笑意。有着前世记忆,她同大夫人一样清楚,这位郭公公是太子党派,如今几位皇子暗中夺位的心思早已是人尽皆知,郭公公费尽心思,都想要为太子立起一个嫡出正统端庄的形象。也因此,郭公公最是看不得听不得这些个有头有脸的高门大户中,传出什么嫡出跋扈无礼的传言。今日无论是因为什么,慕家这位嫡出小姐已经是接二连三的做出了无礼举动,郭公公是断然不会再为慕家美言上几句了。郭公公要离开,还抱着一线希望的慕文泽连忙紧跟着亲自送他,戏班子的人见势不对,也早都悄悄避开了这难堪的场景。先前还热热闹闹的慕府,过了才不过片刻,竟就好像变成了座空宅,还能听得见的,也就只剩下了老太爷那止不住的咳嗽喘息。命人先搀了老太爷回去歇息,老夫人才缓缓望一眼大夫人。“咱们慕府好些年,可都没有过这么热闹的时候了。”
老夫人脸色隐隐有些发青,“都散了吧,这个中秋,各自都回各自的院里过吧。”
明眼人都知道,老夫人这是要动怒了,一个个都赶紧离开,走了个干干净净,谁也不敢在这时候,继续触了老夫人的霉头。祁靳之倒好像是看好戏看上了瘾,身子半点都没有要挪动的意思。老夫人正在气头上,也顾不上是不是还留下了个苍王,只当是没有看见一般。“柳妈妈。”
老夫人声音又一沉,“让二小姐三小姐都过来。”
有了前车之鉴,顾妈妈和雁儿二人,如今紧跟在慕宝筝身旁,绝不敢有半分松懈。走近了看,慕宝筝身上那身丧服,更是格外显眼。老太爷这些年身子不好,已成了老夫人有些敏感的一块心病,如今见着慕宝筝这一身白,那火气竟是无论如何都有些压不下去了。“看看你自己身上穿的,这都是什么东西!”
老夫人重重一拍桌,怒道。慕宝筝狠狠一咬牙,声音尚未从喉间冲出,抬眼便对上了大夫人用力看过来的一瞥。现在老夫人正在气头上,无论慕宝筝能做到多伶牙俐齿,都不如伏低了姿态,否则即便是她理直气壮说出来的话有多正确,也只会徒增老夫人的反感。慕宝筝身子一震,顿时也明白了过来,贱人二字就在险些脱口而出的瞬间,硬是被她吞了回去。“老夫人,孙女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慕宝筝尚未开口,眼泪就先掉了下来,分外楚楚可怜。“今儿一早,那戏服还检查过的,谁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老夫人若是有气,罚了孙女也无所谓,可这件事,孙女当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慕宝筝借着擦眼泪的姿势,那瞬间冰冷下来的眼神,极其迅速地扫了一眼雁儿。雁儿下意识地紧了紧眉心,随即便噗通一声,跪倒在了老夫人眼前,“老夫人,奴婢斗胆,有话要说!”
“奴婢……奴婢知道是怎么回事!”
雁儿战战兢兢,又含着泪,哀哀地唤了一声慕宝筝,“小姐,奴婢知道小姐向来护着二小姐,但此事非同小可,奴婢也不得不说了!”
“以往都是奴婢给小姐画眉,今儿二小姐突然说奴婢画的不好,奴婢不曾多想,就让二小姐来给小姐画。可二小姐也不知怎的,就打翻了胭脂在小姐身上!”
“奴婢左思右想,只觉得蹊跷的很,小姐的戏装,早上奴婢还跟小姐查看过,中间可没让谁瞧过动过,怎么上了戏台子就不一样了呢?这会儿奴婢才想起来,今儿弄脏了戏服以后,只有二小姐把戏服拿走过!”
慕宝筝倒吸一口凉气,压低了眉心,狠狠呵斥道:“荒谬!难不成你是要说,是二姐姐诚心想害我吗!?”
“我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要这样栽赃我,但我坚信那人绝不会是二姐姐,即便是最后查证不出,我也绝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二姐姐不清不楚的担了这个罪名!”
“何来不清不楚!?”
雁儿猛然扬起头,“小姐,二小姐她心里分明还记恨着你和夫人,小姐心里,当真不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