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这几句,无疑令慕文泽变成了骑虎难下。他从不曾真正关心慕长歌这个庶出的女儿,她究竟有没有做了那档子丑事,他更是没那个底气能一口回绝。但现在要紧的不是她与慕洪宇到底有没有私情,而是……兰儿信誓旦旦说有证据,如此底气十足,只怕这私通一事,十有八九不是空穴来风。冷汗自慕文泽的鼻尖渗了出来,让她拿出证据来,万一是真的,那慕府岂不是从此都要成为他人口中的笑料?可他倘若不让她拿出证据,在旁人眼中,便更是洗刷不清,若非心虚,又怎么会不敢让她拿出证据?进也难,退也难,慕文泽顿觉喉咙里窜出了一团火,将他烤的口干舌燥。慕宝筝也暗暗沉了沉眉心,眼底暗藏着一丝蛇蝎般的狠毒,倘若能在此刻扭转了这局面,令慕长歌从此生不如死,即便是暂时惹恼了父亲又如何?“父亲,女儿看这丫鬟的证词也不似作假,今日这桩糊涂案,总得分出个是非黑白才是。她既然口口声声说有证据,又为何不让她将那证据全盘托出呢!?”
已是骑虎难下之势的慕文泽,只觉得喉咙那团火越烧越烈。就在此刻,甚至不等慕文泽开口,便听到了慕长歌的声音。“既是如此,你只管将那证据找出便是。”
开口时的慕长歌,那纤长的手指正轻轻拢过耳边的碎发,神态轻松坦然,分毫都不像刚刚才被指责过私通之人。这小贱人如此安然,想必是还没有察觉到了!慕鑫阳嘴角挑起一丝阴毒的冷笑,当真是不枉他花费了一番心思!兰儿咬了咬唇角,略带了些歇斯底里,“小姐这些日子梳洗打扮,都是奴婢伺候着的,小姐不曾仔细看过,但奴婢却是亲眼见到了的,在那步摇尽头的里侧,分明刻着大少爷的名字!”
在百安,男女之间的确有此风俗,倘若是互相倾慕的二人,男子在赠与女子定情信物之时,必定会在暗处刻上自己的名字。先前送来的那支,上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但慕长歌根本不会预料到,她手中还有着另外一支!今天早上,在帮慕长歌梳妆打扮的时候,她便悄悄来了个偷梁换柱,换上了刻有慕洪宇名字的那一支步摇。她做的极为小心,慕长歌更是不曾察觉。当下,只要将那步摇呈在众人眼前,等待慕长歌的,就只有死路一条!老夫人面色一紧,当即脚下便更有些站立不稳了似的。这证据是看得到摸得到的,兰儿既然敢信誓旦旦地将其说出,难不成……难不成那丑事,当真是发生了么!?一瞬间,千翠院所有人的视线,再一次明里暗里地投在了慕长歌身上。只是看慕文泽那略有灰白的脸色,便不难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同老夫人的想法相差无几。所有人都在屏息静气等待着,然而,谁都不曾预料到,最先开口的,竟然是祁靳之。那折扇在他指间滴溜溜打了个圈,又被稳稳抓在了手心,轻点了点慕长歌发间的步摇,“你说的,可是这支步摇?”
“正是!”
兰儿回的斩钉截铁,“这便是大少爷赠与小姐的定情信物?谁若是不信,只管让小姐取下,一看究竟便是!”
慕长歌缓缓抬起手,指尖停在了那步摇上,却并不着急将其取下。“你可要看仔细了,当真就是这一支么?”
“奴婢看的再仔细不过,的的确确就是这一支!奴婢跟在小姐身边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小姐有几只步摇,又是什么样子,奴婢全都记得一清二楚,绝不会有错!”
兰儿的眼底,隐隐有着某种近乎癫狂的光,此刻的慕长歌在她眼中,早就已经不是什么主子,而是可以让他踩着,由她向上攀爬,可以让她成为二少爷姨娘的踏脚石!有句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虽不曾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情,但只要能够令她过的更好,那慕长歌她下场究竟是不是凄惨,又有什么要紧!?成为姨娘后的光鲜生活,尚且来不及在她眼前浮现,祁靳之那别有深意的一声冷笑,就令她有些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噤。“这倒是有趣的很,二小姐,既然只剩下了眼见为实,那你便取了那步摇,让他们好好看看就是。”
慕长歌深深地扫了一眼兰儿,这目光,在旁人眼中也看不出有何不同,然而对于兰儿来说,却像是一道锋利的匕首,正贴着她的脸,缓慢地扫了过去,带着一层寒气,令人浑身禁不住的便要发起了抖。无妨,兰儿紧紧攥了攥拳头,那步摇是她亲手换的,绝不会出什么问题才是!摘下的步摇,被小厮送到了慕文泽眼前,慕文泽接过那支触感温润的步摇,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了步摇的末端——只一眼,慕文泽的脸色,便在瞬间变了个翻天覆地。猖狂的得意,顷刻间就在慕鑫阳心头膨胀了个天翻地覆,那小贱人必定想不到,除了春药,自己还留了这一个后招!“父亲,如何!?现如今这证据都已摆在眼前,儿子是清白无辜的,父亲倘若真要责罚,也该责罚这对奸夫淫妇!”
“放肆——”慕文泽这二字,几乎是咆哮而出,肩膀都因为激动,而急剧起伏着。祁靳之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只不过这愈加明显的笑意之中,也带上了几分冷凝。此刻正是接近正午的时分,阳光暖意融融,然而在瞧见祁靳之那笑容的一瞬间,便只觉有道寒气,没来由地便降在了身上。似笑非笑地扫过一眼慕鑫阳,祁靳之那分外幽深魅惑的眼底,已无比清晰地笼上了一层薄薄的寒气。“奸夫……二少爷这意思,听起来倒像是一口咬定了本王与二小姐有了私情。”
这跟苍王有什么关系?慕鑫阳一愣,心底却隐约沉了一沉,顿时便浮起了一抹不祥的预感。“逆子,逆子啊!”
慕文泽已是暴跳如雷,“我规行矩步了一辈子,怎么就养出了你这畜生不如的糊涂东西!”
“父亲!儿子……”慕鑫阳有些惊惶失措了起来,可他到头来也还是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了!兰儿更是一头雾水,那步摇上刻着的,不就是慕洪宇的名字么?慕文泽看过之后,这暴跳如雷难道不应当是冲着慕长歌与慕洪宇二人么?为什么,他这满腔怒火,反倒又是冲着慕鑫阳去了!?还有那苍王,他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孽畜!我怎的就养了你这个没担当的儿子!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看看这到底是什么!”
当那步摇被捧到慕鑫阳眼前时,慕鑫阳一个愣怔,随即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在这步摇末端,的的确确有清晰的刻痕,但那上头所雕刻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慕洪宇的名字,而是苍德皇族的图腾!那苍德皇族的图腾映入眼中时,活像是狠狠一巴掌,用力抽在了慕鑫阳的脸上。祁靳之唇角斜斜轻挑,“借住在府上,本王很是感激,便挑选了几样还算拿得出手的东西,为府上的几位少爷小姐送了过去。”
“倘若收了本王的东西,就要同本王一起成了那奸夫淫妇的话,那府上只怕也不剩几个干净的了。”
慕鑫阳面如死灰,兰儿更是抖成了筛糠一般,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想明白,为什么她亲手调换的步摇,上面竟会变成了苍德皇族的图腾!就算是自己真的出了错,那戴在慕长歌头上的,也应当是什么都没有刻的那一支才是,又怎么会变成了现在的这支步摇!?而且……祁靳之说是,为慕府的每一个少爷小姐都送了过去,那又是为什么,她丝毫都不记得,苍王的人有往千翠院送过这东西!猛然之前,兰儿硬生生打了个激灵,倘若说是巧合,那这也未免太巧了,无论她怎样翻来覆去的想,这件事竟好像……好像是,在她自以为天衣无缝,企图接近慕长歌的时候,便已经掉进了慕长歌的陷阱!她的一举一动,自以为隐蔽的很,其实那一步一步,早已经算在了慕长歌的计划中!从容地取回那步摇,慕长歌冲着兰儿微微一笑,“这可当真是有些奇怪了,你方才不是言之凿凿地说,并没有看错么?那现在,又当作何解释呢?总不见得你又要说,是我怕私情被戳穿,于是就求王爷为我找了支一模一样的来吧?”
慕长歌目光平静,然而那如静谧湖水的眼眸之中,兰儿却望见了那深埋其中的一道锐利森寒。这道寒气,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钢针般扎进了她的身体,令她全身上下都在一瞬间凝成了冰,动弹不得。紧接着,慕长歌又轻柔一笑,吐出来的声音也是字字柔软,然而,她所说的话,却令兰儿在一瞬间彻底煞白了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