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冷眸望着慕长歌,手捧一盏香茶,“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你尽可以回了。”
“二婶没有,长歌却有。”
慕长歌敛了眉间那一点笑意,凝视着二夫人的眼睛,“二婶不愿让大哥去做这件事,当真就只是为了明哲保身吗?”
二夫人捧着茶盏的手轻轻一颤,“不然呢?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去看自己儿子冒险?”
“二婶到底是不愿意让大哥冒险,还是……另有什么人,是二婶想要维护的呢?”
此话轻飘飘说出口,二夫人脸上顿时便有了几分铁青,“荒谬,长歌,像这种无稽之谈,你怎可满口胡言乱语!”
慕长歌摇摇头,眼底却多了几分悲悯,不管二夫人是否已有了逐客之意,仍旧去那一旁坐了下来。“二婶的心意,二婶自然最清楚不过,长歌即便真知道了什么,也不能轻而易举便更改了二婶的心。可有一句,长歌只想问问二婶,值得吗?”
一句值得吗,顿时凝结了房内的气息。二夫人的眸间,似乎隐隐笼上了一层薄雾,转瞬之间,那薄雾又尽数散去了。“何来值得不值得?”
她转眸,眼底透一抹苍凉,“旁人的值得不值得,又与我何干?只要我认定了值得,那它便值得。”
慕长歌再不多言一句,静默起身,“既然如此,那长歌无话好说。但长歌还是要奉劝二婶一句,自欺欺人,终究无用。”
二夫人抿了抿唇角,等慕长歌离开房间,都再不多看一眼。等到房门重又关上,二夫人缓缓阖上眼睛,一滴清泪无声滑落。值得么……她这样做,当真值得么?二夫人唇角透出了一丝苦笑,看来府里的这二小姐,还真是轻视不得。这一秘密,府里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竟会被她给看透。只不过,她倒也不必太过紧张,过些日子,便是慕府老太爷的寿辰,慕长歌现在恐怕要担心自己都来不及。大夫人痛失了顾妈妈,这笔账,是无论如何都要算在慕长歌头上的,到那时怎可能不对她下手?倘若真要到了那时……二夫人微微眯了眯眼睛,究竟是要出手相助,还是要装作一无所知,她竟有些举棋不定了起来。就在慕长歌离开二夫人房里的时候,大夫人此刻正稳坐在椅中,一只手用力地按压着额角,尽管那指甲都快要刺进了皮肉,那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还是令她有些心浮气躁。今儿在鱼临山上,老太爷所说的那些,着实令她越想越有些不安。倘若老太爷当真就是不打算将家主之位传给她的阳儿,那又当如何是好?明明眼看着老太爷终日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偏偏就是没能咽气!他撑着这一口气,倒硬生生成了他们的拦路虎!心情一烦闷,额角那顿时又是一阵针挑似的剧痛,大夫人下意识低低痛呼了出来,“顾妈妈,取我惯常用的药丸来!”
大夫人这一声唤出,屋内顿时静谧一片,那当值的小丫鬟,战战兢兢凑上前,声音都没了底气,“夫人怕是忘了,顾妈妈她……她已是不在了呀。”
顾妈妈已不在了,猛地想起这,大夫人狠狠一拂袖,将那桌上的茶盏尽数扫到了地上,脸色铁青到了极点,“顾妈妈不在了,你们便不会去找了是么!?”
“夫人息怒,奴婢,奴婢这就去!”
那丫鬟惊恐地含着眼泪,慌慌张张进了内室。大夫人阴森地盯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越看便越觉得眉心深处有根钢针正在狠命的挑着。顾妈妈没了,全都是因为那小狐媚子!没有了顾妈妈,她便等于丢了一只手,日后再想要培植起这样一个信得过的亲信,又谈何容易!?可她再不舍顾妈妈又能如何,她若不能将顾妈妈推出去,今日她便要因为那小狐媚子而活活脱一层皮!大夫人越想心底越是烦躁,偏偏那丫鬟又在内室,怎样也找不到她寻常服用的药丸,反倒是碰撞出了不少动静。倘若顾妈妈尚在,如此小事,哪还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大夫人心底那团恼火,顷刻间便窜的更旺了。额角的青筋凸了凸,大夫人低吼一声,“不必找了,都给我出去候着!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必进来伺候!”
罕见大夫人会发这样大的脾气,那丫鬟早已经吓的噤若寒蝉,也不敢为自己辩驳什么,只敢匆匆退了出去。房门关紧,大夫人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猛地起身,却又不知该如何发泄,随手便将那上好的玉花瓶给砸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小狐媚子……区区一个贱种,也敢来算计我……”大夫人狠狠一咬牙,一道阴冷的幽光,自眼底迸射了出来。两个贱种,也敢同她的一双儿女争?大夫人冷笑一声,只是如此的算计,就想要斩断了她的阳儿将来的路么?如若那两个贱种是这样算计的,那她便要他们看看,有些东西,是他们豁出命去,都绝不会算计到的东西!与此同时。千翠院,内。火盆又暖烘烘地烧了起来,碧珠紧贴着慕长歌,素玉站的距离,反而是距离祁靳之更近一些。“如何?”
祁靳之淡淡道,“倘若二小姐不反感素玉这丫头,便将她留在身边吧。”
“王爷一番好意,长歌却之不恭,只是……”慕长歌望一眼素玉,道,“素玉姑娘终究不同于寻常的丫鬟,她在我身旁倒是可以,只不过,我到底也还是不能将她看作寻常丫鬟。”
冲着素玉笑了笑,慕长歌道,“素玉姑娘不必多疑,我也不过是不想要你委屈罢了。素玉姑娘若是不介意,明儿一早我便去同老夫人说上一说,凡事都按着大丫鬟的份例来,可好?”
素玉在祁靳之那,自有一份月钱,祁靳之的亲信,平日自然也是不缺银子的,她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慕长歌的重视,却令她平添了几分好感。素玉倒也爽利,笑道:“二小姐不必同我一口一个姑娘的称呼,只管喊素玉便是。奴婢虽是主子的人,可主子既然开了口,那素玉必定竭尽全力,来保护好二小姐。”
依着规矩,她既然是祁靳之的人,其实是大可不必对慕长歌以奴婢自称的,她这样的称呼,倒也表明了暂时正式易主了的心思。这样一来,碧珠倒是安了心,再看她的时候,倒也亲近了几分。祁靳之笑笑,“本王总不能日日夜夜守着你,有素玉在,即便本王不在,也能够安心。而且,本王听说,过阵子便是府上老太爷的寿辰?”
“王爷消息倒是灵通,也就是年前几天。”
慕长歌道,眼底隐隐透出一抹清冷。慕府老太爷过寿,按照规矩,宫里的几个皇子也都会来到,到那时,只怕她同苏翰羽之间,可就不只是一面之缘了。“二小姐似乎并不怎么期盼?”
祁靳之观察入微,倒装作漫不经心的,来了这样一句。慕长歌笑了笑,在那一抹浓烈恨意尚未浮起之时,便将其不动声色的压了回去。“府里时时刻刻都有人虎视眈眈,一旦到了老太爷过寿那天,不难想又会有人提早盯上那机会。总得提前防着些才好。”
说到这,慕长歌话锋一转,“提及老太爷,长歌还真是要多谢王爷上次的提点。”
“哪里需要谢本王,分明是二小姐聪慧过人,本王只需稍加提点,二小姐便一点就通。只不过,要如何利用这一点,只怕还得是二小姐自己多费些思量。”
碧珠在旁听的分外纳罕,有祁靳之在,却又不好问出口。听这二人的意思,倒像是老太爷那真有什么端倪,可她日日夜夜都在慕府待着,怎的就不见老太爷有什么异样呢?这疑问,碧珠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只静静等待着,慕长歌总会有法子才是。时间一晃,周姨娘的头七便过去了,除了慕冬芸因为周姨娘的死,而越发沉默寡言了以外,慕府似乎并没有因为少了这样一个姨娘而有何变化。又一眨眼,再过几日便是大年夜了。自前两日开始,慕府上下就开始里里外外忙活起了老太爷的寿辰。因宫中还要来人,这回的一切都大意不得,倘若冲撞了宫里的贵人,到时候只怕这喜事都要变丧事。尽管忙,忙的也是府里的下人,慕长歌仍旧还同往常一般,只管悠闲的品茶对弈。自从来了素玉,她便越发喜欢拉着她对上一局。这天素玉出了院子一趟,却迟迟未归,摆好了棋盘的慕长歌,等了又等,方才见她回了千翠院。“刚是去哪儿了,怎的才回来?”
碧珠笑着问道,“小姐都快要等急了,咦,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
素玉将那东西捧到了慕长歌眼前,“我哪儿知道,是你们百安的六殿下,特意命人送来,要给咱们小姐的。”
闻言,慕长歌动作一顿,眸光控制不住地冷了一冷。苏翰羽,他命人送来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