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长歌所说的过不了多久,的确也没有太久,宫里便出了事。只不过,出事的却并不是皇后和八公主,而是皇上。那一日,皇上刚刚召集重臣,重新拟定了立储诏书,谁曾想,刚安排好一切,皇上竟突然倒地不起。众人急忙请了太医,然而无论太医如何诊断,哪怕是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诊断出个一二。在这个节骨眼上,皇上病倒可不是一件好事,只能由祁靳之日夜陪同,主持大局,只一心期盼着皇上能够快快醒来。“张太医,父皇他究竟怎么样了?”
看太医已经在此留守了整整三天,却始终没有一个靠谱的回答,祁靳之就算有再好的耐心,也不免着急了起来。“回殿下,臣等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可就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查明皇上突然昏迷不醒的原因。”
张太医焦急道,“皇上的脉象有些乱,却看不出是因为什么,能用的法子我们都已经用了,按理说,皇上现在应该醒过来了才是……”祁靳之拧紧了眉心,“既然是应该,那父皇现在为何还是昏迷不醒?”
“这……臣等无能,实在,实在是不清楚。”
“不清楚!?都已经过去了三天,可你们的回答,竟然还是不清楚!”
接连三日不眠不休的祁靳之,已经有些按按不住自己的怒火了,用力一扫,手旁的茶盏即刻便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吓得张太医等人连忙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头都不敢抬。慕长歌恰好在这时候进来,险些被碎片刺到,她看一看跪在地上的太医,心下了然,快步走到祁靳之身旁,声音柔缓,“皇上醒不来,着急的不止殿下一人,殿下现在焦心发怒,也于事无补。”
“而且殿下这个样子,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少不得又要质疑什么。殿下现在要是都沉不住气了,昏迷不醒的皇上,还有谁可以依靠呢?”
见到慕长歌,祁靳之的眼神才柔和了许多,眼底微微沁出一丝疲惫,“你说的是,是我沉不住气,太冲动了些。母后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么?”
“殿下派去的人,刚才已经回来了,皇后娘娘她看来是铁了心,不想要再插手殿下的事情了。”
慕长歌绕到他身后,为他轻轻按摩起了太阳穴。她这一番亲昵的动作,落在别人眼里实在不妥的很,跪在地上的太医也只能假装看不见,把腹诽藏回心里。“皇后娘娘命人告诉殿下,殿下是苍德未来的皇上,如果连这些事都需要她出面,还不如趁早放弃了这皇位。让殿下好好想清楚,她这辈子,是绝不会轻易离开佛堂的了。皇后娘娘话都已经说到了这地步,看来是真的不想再插手什么了。”
为祁靳之轻轻按穴位的她,身体几乎都要贴到一起了,这次不要说是太医们,就连在房里伺候着的人,也都刻意的挪开了自己的视线。祁靳之反手,把她的双手握在掌心,叹息一声,“还好有你,让我心里舒坦多了。母后既然不愿出,那就不要逼她了,父皇吉人自有天相,应该不会这么早就……”“殿下能这么想,长歌就放心了。既然现在太医也看不出个什么,不如就先让他们都走吧,只留下一个时常陪着的。这样也可以让皇上得到静养。现在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吵吵嚷嚷,皇上就连歇息怕是都歇息不好。”
慕长歌刚说完,太医里面立刻就响起了反对的声音,“此举怕是不妥,皇上现在的状况,谁也拿捏不准,正是需要人时刻盯着的时候。倘若都在这时候离开,一旦有个万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祁靳之开口,重重打断了太医的话,太医一个愣怔,“臣的意思是……”“不必多说了,反正你们说也说不出什么!嘴上说的倒是尽职尽责,留下来照看父皇,可这都三天过去了,你们可都看出什么了!?”
太医想解释,却怎么都做不到理直气壮,无奈,就只剩下了一句,“是臣等无能……”“知道自己无能就好。”
祁靳之一声冷笑,“一群庸医,连父皇的病因都看不出,还不如早早散了,给父皇留个清净!谁留下,你们自己看着决定。”
太医们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留下一人看守皇上后,依次退了出去。刚走出不远,张太医便用力摇摇头,“自打立储一事板上钉钉以后,这七殿下,可就不是从前的七殿下了!”
“可不是么,要我说,先前的七殿下,十有八九是装出来的。如今想要的都已经得手了,自然也就不必再假装什么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又有一人将声音压到了极低,“我怎么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七殿下让我们走,到底是为了能够让皇上清净养身子,还是为了故意支开我们,现在可都说不好啊……”张太医连忙摆手示意,让那人噤声,“什么话你也敢乱说!?往后这宫里宫外,可都是七殿下说了算的,你说这些,也不怕丢了自己这条小命!再说了,咱们是走了,不还是有一个留在那守着皇上么?”
被他一打岔,那人立刻不说了。然而,就算是已经没人开口,一个谁也不敢说的想法,也已经在众人心里悄悄蔓延了开来。与此同时,佛堂内。祁悠冉在原地来回踱步,皇后抬起眼,缓慢扫过她一眼,“走来走去,没得让人心烦。”
“儿臣是担心!母后,咱们只靠送餐嬷嬷偷偷送来的信,真的就有把握扳倒他么?要是,要是出了什么纰漏可怎么办?”
“不会出什么纰漏。”
皇后斩钉截铁道,“本宫都已经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一定要沉得住气,像你这么容易乱了阵脚,有办法也变成没办法了。”
“可是……”看一眼面色忧虑的祁悠冉,皇后脸色缓了缓,“你就放心吧,要是没那个能力安排好一切,本宫这个做母后的,怎么会忍心真的把你带到佛堂?”
佛珠在皇后的掌心转动着,发出咔咔的声响,而她的眼神也一点一点变得冷厉起来,“你再耐心等等,估计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了。”
皇后也真沉得住气,说不关心宫里,就当真再也没多问过一句。送餐的张嬷嬷一日三餐仍旧按时来送,照样放下就走,绝不跟祁悠冉多对话一句。送来的东西,也照样只是那几样斋菜,让祁悠冉怎么都看不懂,送来的信究竟藏在什么地方。时间一晃,就这样又过了七天。守在皇上身边的太医,万分小心地站在祁靳之眼前,“殿下,皇上如今的身子,恐怕不适合喝这补药。”
祁靳之脸上沉了沉,声音冷了下去,“不适合么?这补药,不也是你们太医院先前开的方子?父皇这些日子一直没有醒过来,消瘦了许多,难道你要让我眼睁睁看父皇就这样憔悴下去?你是何居心!”
“臣不敢!只是……对症下药,药才有用,皇上现在的病因都不清楚,还是只需维持……”他的话还没说完,对上祁靳之的眼睛,立刻便噤了声。祁靳之用力一抿唇,重重叹息一声,“其实你说的有道理,我都明白。可父皇这么长时间都不见有一点起色,我心里怎么可能会不着急?这补药说的直白些,只不过是些参汤之类的东西,可至少它能让父皇撑下去,这就足够了。”
“这些日子,一直都是殿下衣不解带,日日夜夜留在这里陪着皇上。殿下的一片孝心,皇上会知道的。”
太医愣了愣,动容道,“还望殿下能够放宽心,皇上福大命大,必定会安然无恙醒来的。”
又是长长一声叹息,祁靳之靠近到皇上床榻旁,用调羹一点一点地喂了些参汤进去。太医在旁看着,只暗自摇头,自责自己实在想太多。这些天皇上水米不粘牙,要不是有祁靳之如此耐心,几滴几滴地喂这参汤,只怕皇上连最开始的几天都熬不过去。等祁靳之喂过参汤后,太医上前为皇上切脉,脉象并没有什么异常,也就彻底放下了心来。入夜,祁靳之就在外面的软塌上歇息,慕长歌担心他的身子,也一并来陪同。内室除了昏迷不醒的皇上,就只有留守在此的太医。等到了约莫二更天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太医,似乎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扑到了床旁,“皇上!?皇上醒了!?”
昏迷多日的皇上,已经睁开了眼睛,格外虚弱地喘息着,像是要抬起手臂,却只是无力地动了动手指。皇上的脸色,在灯光下呈现出了一片诡异的蜡黄,干裂地嘴唇张开,想要说什么,却只从喉咙里发出了“赫赫……”的一阵声响。听到房间里的动静,祁靳之也即刻赶了进来,兴奋至极,“父皇醒了!?父皇您没事了!?太医,快,快为父皇切脉,看看父皇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