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喉咙上的桎梏在一瞬间撤去,我疯狂地咳嗽起来,脖子上乌青的指痕昭示着刚才发生了什么。徐翡翠骂骂咧咧地跑过来,跪在我面前检查我的伤势:“我说你怎么啪唧一下滚到地上去了,就分神那么一会儿你就出事了,幸好他们俩跑得快,不然你是真得噶了。”
我呆滞地看了看他们俩,他们果然是跑上来的,现在都还没喘匀气。我接过姜骁递过来的纸巾,眼泪顺着脖子流到了衣领里面,沾湿衣服,黏腻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了刚才的鬼手。我嚎啕大哭。“我真的不想死!为什么我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一直都这么倒霉,结果我的运气竟然是用在诅咒别人身上了,又不是我诅咒的你,为什么来找我啊!”
我语无伦次地尖叫着,从昨天开始的慌乱害怕似乎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我趴倒在地上,眼泪像是喷射出来一样,我一张又一张地抽着纸,哭得很丑。我并不是不害怕鬼,也不是不怕死,相反,我前二十年活得谨小慎微,能爬楼梯坚决不坐电梯,从不参与过山车蹦极靠近悬崖边等任何可能危及我生命的事情。我总是在模拟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我该怎么处理以保留我的小命,现在这样的情况显然是超出了我所有的预料的,我不知所措。徐翡翠抱住了我的肩膀,慢慢地拍着,她没有说什么。徐翡翠向来是这样的,从不开口安慰我,但我需要的时候她一直在。我隔着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看见方一诺蹲在我的床底鼓捣着什么。姜骁也注意到了方一诺,递给我一个安抚的眼神,也蹲到了床边。我哭了一会儿,缓过劲来站了起来,在徐翡翠的搀扶下走过去看他们在做什么。刚才在众人面前哭得那么凄惨,现在我觉得有些尴尬,主动道:“你们在看什么呢?”
方一诺没有顾及我的尴尬,转过头来瞥了一眼:“哭完了?接下来还有你哭的。”
他右手一使劲,把床底下的东西拽了出来。我和徐翡翠尖叫一声,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但我好歹是没再哭出来,也许刚才眼泪流干净了。那被放在床底下的衣服小人已经烧成了一团黑炭,可看方一诺抓着它的样子,看起来并不烫,同时问题在于———“我们俩都没听见任何烧着了的声音。”
徐翡翠啧了一声,柳眉倒竖,看起来像是真的生气了。她掺和到这件事情里来完全是为了我,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事情的凶险,但她还是保持着这样的堪称勇敢的态度,我对她的敬佩不禁又上了一层楼。“替死鬼没用了,看样子这些东西对你死鬼老公来说是小菜一碟。”
方一诺抓着那个小人摸摸捏捏,沾了一手的黑灰。我还没来得及对他的称呼发怒,姜骁在这个时候开口了:“我们家传有一把刀,煞气镇邪,或许可以试试。”
我心想刀子?管制刀具到底是怎么留到现在的,他还要拿给我。传家宝竟然是这么容易就可以借人的吗?看来为了追到徐翡翠他是下了血本了。“那就麻烦你了。”
徐翡翠总是快我一步,她对着姜骁点点头,然后踹了一脚方一诺:“大仙,看来这聂小倩道行不浅,有什么别的招数都使出来吧?”
方一诺挠挠头:“我能给的都给你们了,这头七天的怨气注定只能自己化解,自己小心点不就得了呗。”
“你相公要取你小命应该还是有条件的,恶鬼伤人不会毫无底线,我现在还不清楚到什么程度他就会杀了你,不过想必也没那么简单。”
他说完犹豫了片刻,最后递给我一根小竹管:“算了,还是给你点宝贝,你可别给我养死了。”
养死了?我悚然一惊,避开方一诺递过来的竹管:“又是什么东西?”
我小时候曾经有一次撞邪,也是比较严重的情况,当时高烧不退好多天,急得我爸妈团团转,直到方一诺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从泥巴地里找到了他的好伙伴,把那东西放在我的额头上叽叽咕咕作了好一阵子法,不出半盏茶的时间我就恢复原状了。他的好伙伴虽然管用,但我还是很反感。没别的,当时的好伙伴是一只比我脸还大的蟾蜍,那种黏糊糊滑溜溜的感觉我这辈子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你躲什么?”
徐翡翠显然不知道接下来我们可能面临什么,她接过了竹管,好奇地问。“是我新养的大黑,我这可是把压箱底的宝贝都给你了。”
方一诺一副心疼的样子:“这样你总该放心了,你知道我的好伙伴们都是什么水准。”
我不置可否地晃了晃脑袋,只想知道这次他的好朋友又是什么东西。在方一诺的同意下徐翡翠打开了竹管,片刻,在我们四人的注视下,一条小拇指粗细的黑蛇缓缓爬了出来。徐翡翠很有意思,她没有尖叫或者把小蛇扔在地上,她镇定地把小蛇还给方一诺:“这就是你的好家人?”
方一诺接了过来,放在手上把玩了几下。那小黑蛇动作懒懒的,绕着他的手指盘着,一下一下地吐着信子。“手拿过来。”
方一诺叫我。我倒也不害怕这个,递出了手背。小蛇凉凉的,感觉很有力道。“它好像……很筋道。”
我小心地让它爬到我的手心里盘成一坨。方一诺拍手叫道:“没错,大黑可有劲儿了,有它在你又多一重保险。”
“你怎么看,姜骁?”
徐翡翠冷不丁地点姜骁的名字。他从刚才开始一直默默地站在一边,一声不吭,被徐翡翠叫到才开口:“我觉得不错。”
他像是有点害怕那条蛇,离我们有两步的距离。奇怪的是,他一开口,大黑就立了起来,朝着他的方向。方一诺看着大黑,若有所思。我捧着大黑,问:“姜骁,你害怕蛇吗?”
“有点,我没见过这样的动物。”
他的脸色有点僵硬,但还是露出了笑容:“我可以试着摸一下。”
我把蛇递到他面前,姜骁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大黑,我感觉大黑弯弯曲曲的身体似乎显得有点疑惑,等姜骁收回手,它就重新盘了起来,一动不动。“看来你们相处的很融洽,就这样吧。”
房间里的温度还是很低,方一诺有些撑不住了。“我还是在楼下,你有事叫我。”
姜骁也跟着走了出去:“我在你们对楼,要是出事了就把灯关掉。”
他把一盏台灯挪到了窗前。“我去把刀拿来。”
我和徐翡翠站在门口等,没过五分钟他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巨长的刀,长到我怀疑他是怎么把它拿进电梯再拿出来的,斜着吗?姜骁让我先退到了屋子的角落里,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再把刀挂在了我床头,三拜九叩之后站了起来:“不要伸手去摸,小心被夺魂。”
这么恐怖的东西就这么挂在了我的家里,送走了姜骁之后我盘腿坐在地上,盯着那把刀发呆。刀看起来很有一些年头了,但刀鞘上的金色花纹看起来还是很闪亮,刀身透露着一股古朴的气息,我没看出来哪里有煞气。徐翡翠进了厨房,她叫我过去切菜。我走进厨房,接过她手上的菜刀剁起虾滑:“你说这把刀有多长。”
她头也不抬地洗着菜,却和我贴的很近:“一米五,说不定跟你一样长。”
我想了想,说不定还真是。“这么长的刀,之前用它的人得多强壮才挥得动。”
我和她闲聊着,时间很快过去,那鬼也没再来吓我,我有些放松了下来。第一天的午饭过后,我坐在电脑桌前开始搜索可能的信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从昨天开始我的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都没抽出空来找点网上的信息。徐翡翠挨着我坐,声音不小地刷着短视频。在噪音里,我在搜索框里输入“吴宸骁”三个字,没想到很顺利地就发现了一些东西。吴宸骁,龙国的镇远大将军,年仅十七就掌握兵权南征北战,创下了不世的汗马功劳,但和很多英雄故事一样,他有一个悲惨的结局。“班师回朝路上被山匪袭击,亲卫兵皆被坑杀?!你这也太扯了,堂堂大将军会被一群土匪给截杀了,还活埋?”
徐翡翠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下了手机,凑过来说道。我也觉得奇怪,但反复搜索得到的史实的确就是这样,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看来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我从电脑桌前站起来,发现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天黑了。徐翡翠抓着我的右手,低头看手机上的外卖信息,她自从下午的那件事发生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我哪怕一步。我走到窗前,向外张望了一下。方一诺已经变成了黑暗中一个更黑的模糊小点,他没有在玩手机,像是蹲在草丛边看什么东西。我不敢仔细想他到底在干什么,干他这一行的总是有些吓人。于是我不再去看他,从对面楼的一楼开始数。对面那栋楼的入住率还挺高的,我数了半天才找到姜骁的家。他家正对着我家的方向也是一面落地窗,姜骁竟然正坐在窗前,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的电脑。即使隔得这么远,我也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沉静的气息,莫名地让我也觉得安心起来。怎么觉得他好像比方一诺还靠谱,方一诺把他的蛇给我还要犹犹豫豫的,姜骁给出传家宝可是干脆得很。我腹诽着,吐槽方一诺的小气。大黑除了一开始在我手上盘着,后来一直安静地呆在茶几上,一动不动,像一个摆设。他好像不是很喜欢我身上的气息,离我远远的。徐翡翠点好了外卖,跟着我的目光看到了对面的姜骁,促狭地笑起来:“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帅哥了,大晚上的还在偷窥人家。”
我摆摆手:“现在哪有这个心思,而且人家明白的就是冲你来的。”
徐翡翠笑道:“这你就看不出来了,他看上去好像是跟我聊天很多,但每次你俩一见面,他那眼神就黏在你身上,所以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那个恶鬼,对你有什么企图,现在看来他图的是别的。”
“你自己完全没发现吧?他可是一直在盯着你看。”
我确实一点都没有发觉,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一个人对我的看法。“就算是你说的那样吧,希望他不仅仅是对我身上的这件事感兴趣。”
我叹了口气。姜骁世家都是跟这些事情相关的,就算他对我有兴趣,说不定也只是在关注我身上的事。我对自己非常的没有自信,我并不觉得他那样的帅哥能看得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