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端阳正站着思考该怎么救治高老头，主管大夫李夷平走进病房里来了，脸很黑。　　他的性格略有些温吞，可也没到了一个刚刚来的小本科实习生就可以骑到他脖子上的地步（他刚才和郭鸿霞简单了解了一下李端阳的情况）。　　李端阳看到李夷平，才想起这里是医院，他是不能越过主管大夫随便给病人看病的。　　见到高小竹他的情绪过于激荡了，再加上前世他一直是单干，对医院里的制度不是那么熟悉和敏感，这才让他跟李夷平招呼也没打直接就来病房来看李夷平主管的病人了。　　“李大夫，借一步说话？”

李端阳低声对李夷平道。　　两人走到外面走廊上。　　“对不起，李大夫，我刚才情绪太激动了，所以一时忘了跟您打招呼了，嗯，其实这病人是我的表叔，已经有几年没见面了，他们都认不得我了。”

李端阳道。　　李夷平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原来是亲戚，这就好理解了，人之常情吗，并不是这小子没把他放在眼里，只是可能因为激动冒失了些。　　“您能给我说说我表叔的情况吗？”

李端阳又问道。　　“晚期了，这病你也应该知道的，没什么希望，账户上也没多少钱了，我只能尽量照顾着不花冤枉钱，让老人家能多住些日子……最近他一直闹着要出院，只是身体一直也硬巴不起来，根本出不了院……他那家兄弟也基本不来了，就只丢下了小竹……挺可怜的……唉……”李夷平道。　　“谢谢您李大夫。嗯，钱我来想办法吧，还有，您看我能多留在病房照顾一下我表叔吗？”

李端阳道。　　他没敢说要给高老头治病，那样李夷平肯定不会答应的。　　在李夷平的眼中，他只是一个实习生，治出问题来谁负责？　　对高老头大的治疗方案等郝教授一两天回来再说吧，毕竟他和郝教授好说话些，而且郝教授是科室负责人，李夷平肯定要听郝教授的话的。　　李夷平疑惑地看着李端阳。　　“李大夫，这……不行吗？”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的！”

李夷平急忙道。　　他感觉疑惑只是因为李端阳对高老头爷孙俩好像好得过分了，从李端阳前面的话他也没感觉出李端阳和高老头家亲戚关系有多近啊？都几年没见面了，高老头爷孙俩都认不出李端阳来了，这李端阳怎么会对高老头爷孙俩这么好呢？　　钱他来想办法？还要多照料一下高老头？　　这年头还会有这种热心人吗？　　连高老头的亲兄弟家都躲得不来医院了啊。　　“嗯，小李你不错，真不错！”

李夷平赶紧又加上这么一句话。　　他也看高老头爷孙俩太可怜了，但他能做的也只是尽量给高老头安排性价比最合理的治疗，尽量替他节省钱，此外也就是偶尔给买几盒饭了，现在能有一个人能帮助高老头爷孙俩，他再高兴不过了！　　“我账上暂时只有两千多了，李大夫您能替我给我表叔交一下这钱吗？我想赶紧给我表叔推拿按摩一下，给他止止疼，我看他疼得实在受不了了。”

李端阳掏出手机对李夷平道。　　这是要给李夷平转账。　　这种要求多少有点儿过分了。　　但李端阳有自己的小算计。　　他看出李夷平对高老头爷孙俩是真的很同情的，而且也很怀疑他李端阳是不是真心对高家爷孙俩好，所以他才让他替他去交钱。　　真金白银掏出来，这颗心就是真心了。　　李夷平略略踌躇一下，这多少有些不合规矩，不过想到可怜的高老头爷孙俩，他赶紧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的！”

那对可怜的爷孙俩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个热心的亲戚，别轻易在他的手上给推走了！　　李端阳看现在谈话气氛很好，就建议道：“李大夫，您看是不是该给我表叔抽一下腹水了，再就是加点白蛋白支持一下。”

“好，好，我马上安排，咳，前面也是给老人家节省着点儿，考虑再稍微推迟一点儿，唉，他们爷孙俩实在是太困难了！”

李夷平点头道。　　“那我进去了？”

李端阳道。　　“好，好，你进去吧，你这人真不错哈！”

李夷平再次感叹以资鼓励。　　人越年轻就可能越热血些，他此时真心感觉李端阳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李端阳笑笑没说什么，他也不是一个烂好人，但对高小竹自然要尽力帮的。　　随后他先给高福厚老头针灸了一下。　　1，用平补平泻手法针刺足三里、脾俞、章门、阳陵泉、胃俞等穴以调补脾胃，用意主要在于治疗肝癌晚期食欲不振。　　2，用平补平泻手法针刺内关、足三里、公孙等穴以降胃气止呕，治疗肝癌引发的呕吐。　　这两招都是主要调理病人脾胃，要病人多摄入营养的。　　人是铁饭是钢，只有吃进饭才能增强病人体质，提高免疫力，同时消化药物也要靠脾胃功能，不调理好脾胃，其他都是空谈了。　　3，用泻法针刺期门、支沟、阳陵泉、足三里、太冲等穴以理气活血止痛，辅助治疗肝癌两胁疼痛。　　针灸可疏通经络、扶正祛邪、调和阴阳，关键时刻救急最快。　　李端阳的针灸技术也不错，当然还远没有达到上乘，比如至今他都没有练出传闻中气至针动的手法来。　　关键找个会这手的中医也太难了，自己领悟那就要慢太多了，有时终身都无法开悟的。　　这未免是个遗憾。　　不过一趟针灸下来，高福厚老头还是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从而也就对李端阳增加了信心。　　然后李端阳开始认真思考对高老头的整体治疗方案。　　这个真的就颇费思量了。　　越是面对这样危重的病人，就越需要医生站得高又看得细的，既要有大智慧的整体观，又要能细致入微地观察到病情细节的，同时，你还要有担当敢用药的。　　以高老头目前的体质和体内环境，大原则自然是既要有补，又要有攻，既要扶正，又要祛邪。　　补要益气养血，疏肝理气，调理脾胃，攻要行气活血、化瘀消积。　　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那就难了。　　比如就这个“补”字，这个度就很难拿捏的。　　补药下得少不起什么作用，可下得多就可能出问题，导致脾胃运化不了，然后停留脾胃之中化为痰湿冷饮，或者郁而化热，不仅起不到补的作用，反而会阻滞体内气机流畅，给患者体内造成更大的负担。　　而这个“攻”字就更凶险了。　　目前高老头体质极其虚弱，体内脏腑气虚、气滞和瘀血、痰湿情况严重，就好像一块烂泥淤积的沼泽地，不改变这体内环境只有死路一条。　　可要改变这块烂泥淤积的沼泽地，将其改造成一方整洁干净的天地，那你就要清除这些烂泥，就要行气活血，就要化瘀消积。　　可行气活血，化瘀消积是那么容易的吗？　　目前高老头体内在肿瘤横行破坏的情况下，脏腑、血管和经脉都很脆弱，仅仅行气活血就可能会造成脏腑受创，甚至血管破裂的严重后果的！　　化瘀消积更是危乎险哉！　　清除瘀血，攻击癌肿瘤，这更容易造成脏腑受创甚至血管破裂的！　　难，难，难啊！　　不补不行，补又可能会造成体内雍塞！　　不攻不行，攻又可能造成体内脏腑受创甚至大出血！　　其间“度”的把握，真的是需要神乎其神的判断和用药手段的！　　所以，有人把行医用药比作带兵打仗，其中的艰难和凶险，真非一般人能揣度的！　　名医用药，都是走在两难之间的钢刀之上，稍有判断失误，就可能会酿成大祸！　　是故大部分大夫用药都会留有很大余地，即便我治不了你的病我也不害你的命，你病死与我无关，可我万万不会让你死在我的手上！　　这就是庸医和名医的差距了，名医敢于也善于在二难之间踩着钢刀用药，庸医只会留有很大余地的用药，绝不让自己陷入医患纠纷之中。　　李端阳看过李夷平最近对高老头的治疗方案，也就只能勉勉强强说是一个中庸医生了。　　但李夷平毕竟是高老头的主管大夫，他对高老头的治疗意见不是他李端阳暂时能改变的，一切都得等郝教授回来再说了。　　李端阳思考了一番对高老头的治疗方案，然后出去给三个舍友和秦琳琳打电话。　　给三个舍友打电话是借钱，刚才拿出了两千，他身上连三百元都不到了。　　给秦琳琳打电话是让她给他介绍病人，现在他真的需要赶紧挣一笔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