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哈特曼医生赶到了停机坪。　　他身后跟着一群穿着便服的急救人员，这些人职责不同，以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收到消息后我立刻赶来了。”

哈特曼身为亚瑟的主治医生，全天待命，随时出动。　　他神色凝重，“介绍情况吧。”

亚瑟才出院一天，没想到就遇到这种事。　　如果是多重人格复发了，可能需要重新住院治疗，那就棘手了。　　阿乌向哈特曼介绍了身旁的几人，　　“这位是这片区域的负责人J4，这位是笛夫，笛夫找到我之后，我立刻联系J4，调取了公园附近的监控，发现我爸在公园里...”　　阿乌直接向哈特曼展示了监控录像。　　录像上，亚瑟坐在公园长椅上，和另外一人有说有笑，还玩着抛掷硬币的游戏。　　看到这一幕，哈特曼松了口气，　　“也就是说，这个‘笛夫’不是幻觉？”

“没错。”

阿乌眉宇间的愁绪却没有散去，继续说道，　　“根据嘴型，他冒充了笛夫，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这不是一个好消息，我爸还在康复阶段，我怕刺激到他...”　　“放轻松，阿乌，你太紧张了。”

哈特曼收回目光，宽慰道，　　“不要用看待病人的目光审视你父亲，他是最特殊的一个，要对他有信心。生活中总会有不受控制的意外，但并不是所有意外都是坏事。当务之急是找到这个人，问清楚情况。”

身穿西装的J4点头，“已经派人去找了，很快会...”　　说话间，J4眉头忽然拱起，脸色陡变，　　“在公园深处找到他了，他尝试自杀，医生，我需要支援！”

哈特曼医生下意识想要拒绝，他们这些医疗人员都是为亚瑟先生服务的。　　正如之前说过的，亚瑟先生很有钱，富可敌国。　　亚瑟的安危是哈特曼优先级最高的任务，其他通通要放在一边，更别提一个陌生人的性命。　　如果亚瑟的治疗出问题，需要付出代价的可不止一条人命。　　这个时代虽然科技很发达，可贫富差距依旧存在，人的命和命，不一样的。　　“去支援吧。”

一个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　　端着两杯奶茶的亚瑟回来了，他喝着奶茶，含糊不清说道，　　“哈特曼医生，让你的人去吧。”

哈特曼医生还想拒绝，“可是...”　　“我就在这里，你可以申请第二支小队支援你。如果这人刚和我聊完天就死了，不管他是不是笛夫，我都会很困扰。”

亚瑟眨了眨眼睛，带着笑意说道，　　“这是治疗的一部分。”

话说道这份上，哈特曼医生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对着空气说了几句话，立刻一半人奔向公园深处，参与抢救。　　亚瑟挤过众人，来到阿乌面前，将一杯奶茶递给他，　　“我还是不喜欢抽烟，也不知道你干爹怎么会喜欢这东西，还是喝点健康的奶茶吧。”

阿乌接过奶茶，喝了一口就皱起眉头，　　“太甜了吧？”

他低头看了一眼奶茶，眼镜通过分析得出了结论，奶茶里加了双倍的蜂蜜。　　蜂蜜？　　爸什么时候喜欢喝这种东西了？　　阿乌看向亚瑟，发现他那杯是无糖的。　　亚瑟将奶茶喝光，随手把纸杯扔进发动机，　　“儿子，如果你以后遇见同样喜欢喝奶茶的人，替爸和他问句好。”

阿乌觉得，爸的病可能好的不是很彻底。　　认知障碍治好了，却变成了谜语人。　　哈特曼看出阿乌的想法，无奈说道，“你父亲以前就是谜语人...”　　亚瑟没有离开公园，而是向深处走去，要看看救援现场。　　按照亚瑟的说法，钱他都花了，总要看看自己救了谁吧？　　众人向前走去，J4向众人介绍，　　“这人叫迈克尔·莱特，无业，家里有些基业，靠着利息也能过上不错的生活，90%的时间都在美丽新世界...至于他为什么会冒充笛夫，没查到原因。”

说完，J4扫了笛夫一眼，眼神里的意味很明显。　　这个好运的家伙，躲过了一劫。　　迈克尔的自杀，怎么看都和亚瑟有关。　　换而言之，迈克尔替笛夫挡了一劫。　　笛夫此刻后知后觉，额头不停冒着冷汗。　　他很珍惜这次和亚瑟先生交流的机会，但不愿意因此失去生命...仔细想想，如果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也不是不行...　　想到这里，笛夫又是一阵后怕。　　没走几步，他们就来到了抢救现场。　　临时搭建的手术室，十几个人围着迈克尔忙碌。　　为了方便亚瑟等人理解，哈特曼医生将一些生理指标量化后可视化，展现给众人。　　“情况不容乐观。”

哈特曼医生指着一项数据说道，　　“抢救太晚了，他目前脑死亡已经逼近临近值...”　　“不对吧。”

亚瑟皱起眉头，看向那个数据，　　“连50%都不到，就无法救活了？”

以他对这个时代科技的理解，50%的脑神经死亡想要救活，绝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他们可以直接更换神经和细胞。　　“医学上，就算100%脑神经死亡，都能救活。”

哈特曼医生耐心解释道，　　“但这样和克隆一个人继续活下去，有什么区别呢？　　科技发展的过程中，道德也在变化，每个人的道德标准不同，对科技的理解不同。　　差异化带来的问题，无法用一个死板的法律来约束，因此在死亡抢救上，联邦法律充分尊重个人意愿，由个人来设置自己的脑死亡临界值，可以在1%到99.9999%之间。　　只要超过临界值，我们必须放弃抢救，这不是科技能肆无忌惮的领域。”

亚瑟缓缓点头，沉吟道，　　“懂了，迈克尔设置的是50%，如果脑死亡达到50%，你们就会放弃抢救，对吧？”

哈特曼医生点头，“对。”

两人言语间，迈克尔的情况没有好转，脑死亡依旧在提升。　　最后，他的脑死亡百分比来到了50.00%　　就在这一刻，所有参与抢救的医生都停了下来，看向迈克尔。　　生理学上，他还活着。　　法律意义上，他已经是一个期货死人了。　　哈特曼医生一脸肃穆，准备宣布迈克尔的死亡和死亡时间。　　亚瑟脸上却浮现出一个笑容，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　　下一秒，屏幕上的数字忽然跳动了一下。　　49.9999%！　　“立刻抢救！”

哈特曼医生甚至自己冲进了抢救室，接过了指挥工作。　　脑死亡的统计数据并非完全精准，有些细胞本来以为死了，结果又活了过来。　　统计口径，本来就有0.0001%左右的误差。　　只不过，哈特曼医生从医这么多年，卡在死亡线上的误差，倒还是第一次见！　　如果让迈克尔死在他手上，他将面临过失杀人的指控！　　杀人，在这个时代，是一项极其恐怖的罪名。　　任何人都无权剥夺他人的性命，一旦罪名落实，要面临可怕的处罚。　　好在，哈特曼医生加入之后，迈克尔的情况迅速好转，脑死亡率飞速降低，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　　脱掉手套，哈特曼医生抹去额头的细汗，介绍道，　　“死亡的细胞和神经，我们都换掉了，他需要经过一系列的测试，确保不会再次自杀，才能和你们对话，放心，这个过程会很快。”

如同哈特曼医生说的那样，迈克尔很快出现在众人面前。　　如获新生。　　亚瑟打量着对方，并没有在对方身上找到什么异样，气质却截然不同了。　　对方身上，散发着和自己类似的气息。　　亚瑟开口问道，　　“你不是笛夫，你是谁？”

“迈克尔·莱特，你可以叫我小迈克尔，亚瑟先生。”

迈克尔一脸歉意说道，　　“我并非有意欺骗您，除了姓名以外，我和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是您的忠实粉丝，当您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无法拒绝和您沟通的机会....”　　按照迈克尔的说法，他太想和亚瑟沟通了。　　于是，他按照亚瑟说的，查到了笛夫的资料，并冒充笛夫的身份，和亚瑟闲聊了半天。　　误会解除之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虚惊一场。　　亚瑟则问了另一个问题，大家都很关心，但不敢问出口的问题。　　“为什么自杀？”

亚瑟盯着迈克尔，用质问的口吻说道，　　“尤其是和我对话之后，你知道么，你这样做，会给我惹上很多麻烦的。”

一场对话后，迈克尔直接在公园附近自杀，这件事传出去，对亚瑟的名声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误会！这是个误会！”

迈克尔连连点头，浮现出讨好的表情，解释道，　　“我来这个公园，本身就是为了自杀，请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对生活失去了激情，从我出生开始，我就不需要为任何事操心，就连娱乐，都有美丽新世界。　　这种没有任何遗憾的人生太空虚了，我失去了所有目标，整个人在虚无中沉沦。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查一下，我用于自杀的东西，都是提前购买的...”　　J4印证了他的说法，这个公园的自杀率一直不低。　　大部分人除了工作，都会在美丽新世界度过。　　出现在外面的人，本来就是有原因的。　　尤其是公园这种地方，适合孤独的死去。　　“原来如此...”　　亚瑟摸着下巴，恍然大悟，　　“那现在呢，你还想死么，我警告你啊，现在自杀的话，刚刚抢救的费用你可要赔我！”

听到这熟悉的话，阿乌脸上浮现出笑容，这才是他熟悉的亚瑟。　　“不不不！”

迈克尔疯狂摇头，诚恳说道，　　“光是这份经历，就值得我回味十年，不，二十年了！”

显然，这次自杀和抢救，给他平静的人生带来了波澜，让他燃起了新的激情。　　“那就好...”　　亚瑟从兜里摸出一枚硬币，当着众人的面，展示给迈克尔，　　“还记得这枚硬币么，我们玩过一个游戏。”

迈克尔拱起眉头，吃力地思索着，最终只能放弃地摇头，　　“抱歉，亚瑟先生，他们换掉了我一部分的脑细胞，我想这段记忆丢失了。”

“没关系，这个游戏很简单。”

亚瑟将硬币正反面都给迈克尔看了一下。　　正面，雕刻着一个乐园模样的建筑。　　反面，则像是什么组织的总部。　　“我们的游戏还没结束，之前是你抛硬币，我猜正反，现在该换过来了。”

硬币在亚瑟之间旋转，亚瑟问道，　　“你是正是反？”

“亚瑟先生，不管是正是反，都只有50%的正确率，这个问题有一个100%正确的答案。”

迈克尔眯眼笑道，　　“硬币掷出之后，还是硬币。”

指尖的硬币停下，亚瑟看向对方，　　“有趣的回答。”

正反是两面的，但两面是一体的。　　就像失乐园和反抗军一样，很多人即是失乐园的成员，也是反抗军的成员，就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自己真正属于哪边。　　迈克尔补充道，　　“如果一定要分正反的话，我想应该是先反后正。”

“知道了。”

亚瑟收起硬币，就要转身离去。　　对话到这里就够了。　　该他做的，已经做完了。　　“等一等！”

迈克尔喊住亚瑟，面露为难之色，　　“那个...亚瑟先生...那一块钱...是我的。”

亚瑟的笑容瞬间凝固，捡钱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一块钱都这么在乎？真抠门。”

说着，亚瑟不情不愿将那一块钱还给了迈克尔。　　嘴上说着别人抠门，自己却对一块钱恋恋不舍。　　临走时，亚瑟不忘扔下狠话，　　“你会后悔的！”

迈克尔脸上浮现出和亚瑟类似的笑容，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回味着重生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美妙。　　还从那家伙手里拿回来一块钱，更美妙了。　　自己赚一块，对方亏一块，快乐双重加倍！　　只可惜，迈克尔的快乐没有持续多久。　　他后悔了。　　J4出现在他面前，开出一张罚单，　　“迈克尔先生，我们收到举报你破坏公物，你坐的那张长椅，需要罚款2000...对，这枚硬币也要没收，什么，你说你破坏公物是亚瑟指使的？你有证据吗，按照我们的了解，你那段记忆不是很可靠，无法作为证据。对，举报人确实是亚瑟，你的罚款50%会作为奖励发给亚瑟先生...什么？你要举报亚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