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若陀这样一个残疾人又长期没有和外界接触过的人--呃，现在来看说是人好像不太合适了--养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实在是有些为难他了；或者说，若陀现在还能和越永渡保持正常交流已经很难得了，毕竟他被关在地底也有些年头了，没怎么和谁交流过。 “这里是哪里啊？“在一开始那阵绝望的情绪过去后，越永渡现在已经没那么难过了，他甚至敢伸手去摸那棵散发着莹莹蓝光的树。不过很遗憾，越永渡的手在碰到那棵树之前就被若陀躲开了。 “具体的位置我也不是很了解，但是是神塔地底应该是没跑的……“若陀无奈地离越永渡远了一些，但是地底空间就这么点大，不管他怎么躲都不可能完全避开越永渡，“还有就是，小孩，你刚才摸的那棵树，是我的尾巴……“在上一次从熟睡中醒过来时，若陀就发现自己长出来了一条尾巴，但是和想象中的龙尾不太一样，摸上去有些粗糙，更像是一棵树……？ “啊？“越永渡闻言有点傻眼，原谅他一直接受的都是课本上教的那些知识，但是课本上也没写有人的尾巴会是一棵树啊……不对，真的会有“人“能长出尾巴吗？ “哎，怎么说呢，一时半会儿和你也解释不清楚。“若陀挠了挠头，他也知道这听起来很离谱，但是你要他和越永渡说“我以前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也是个纯种人类只不过是个瞎子，后来关在地底睡了一觉起来发现自己不仅长出了角还莫名其妙多了个妈“这样的话吗？别说越永渡了，这最后几个字若陀自己都觉得离谱极了，但是偏偏这就是事实。 “好吧……“越永渡前面十几年根本没处放的好奇心此刻在面对若陀的时候简直就是满溢出来了，他又盯上了若陀头上弯曲的双角，“那我可以摸摸你的角吗？“ “……“所以说养小孩子什么的最麻烦了啊。若陀头疼地看着越永渡睁大的眼睛，拒绝吧，又怕这小孩哭，不拒绝吧，难道尾巴不能摸角就能摸了吗？一样都是有神经元传感器的啊，摸上去很痒的。 “可以吗？“越永渡悄悄靠近若陀，试图踮起脚去碰那对暗金色的角。 “不可以。“若陀又躲远了一些，义正辞严地拒绝了越永渡的请求。不过想了想，还是觉得哭起来的小孩子是最恐怖的，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以后有机会的话说不定可以……我是说有可能啊，没有说一定。“ “那这么说你就是同意我跟在你身边吗？“好吧，很显然越永渡的关注重点和若陀关注的重点并不是同一个，但是若陀听见越永渡没有再在能不能摸他的角这件事上纠结了还是悄悄松了一口气的。也不知道当年归终是怎么做到能讨那么多小孩子喜欢的，若陀现在只后悔当时没和归终多交流一些这方面的经验，但是当年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被迫养起一个也没比自己小多少的小孩啊。 “我同不同意有什么用吗？你开心就好了。“若陀索性已经放弃了和越永渡讲道理，毕竟小孩子本身就是最不讲道理的那一种人，钟离是个例外，他太讲道理了，讲道理到气得人牙痒痒。 “嗯……我应该叫你什么好呢？“越永渡开始思考起该如何称呼若陀。 若陀挑了挑眉：“我刚才不是和你说过我的名字吗？“ “有一点点……难记。“越永渡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若陀觉得自己要是再和越永渡待在一起迟早要有一天会被这个小孩给气死，现在他就有一点要被气死的征兆了，只能深呼吸同时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和小孩子斗气否则到时候受伤的还是自己。 见若陀没有回答自己，越永渡小心翼翼地开口：“那……陀叔叔？“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老的人吗？“虽然若陀自认在地底沉睡了很长时间，但是，叫叔叔什么的也太过分了吧？“怎么看我也比你大不了多少吧？你什么时候出生的啊？“他就不信了，难道自己睡了一觉起来发现自己真成了叔叔辈的人……啊不，龙了吗？ “嗯……公元2520年。“越永渡是觉得既然眼前这个救了自己的男人都不能算是人了，那年纪肯定也不会像外表这么年轻，阎姐姐和归终姐姐讲的那些故事里的妖怪动不动都是上百岁起步，那自己叫一声叔叔也没问题吧？ 得，若陀一听越永渡这一回答，更觉得无奈了：“算了……随你喜欢就好。“他和钟离从福利院里被神塔带走的时候，这孩子说不定才刚上小学呢，和一个小孩没必要生气。当然，如果若陀知道越永渡心里在想什么，一定会收回刚才说的那些话。 “阿兹达哈，我的好孩子，你在和谁说话？“ 昏暗的地底空间，突然冒出来一个空灵的女声，把越永渡吓了一跳；但是若陀对这个声音好像没什么特殊的表现，只是又叹了一口气。 “一个刚刚从上面摔下来的小孩……刚好我看见了，就接住了。“若陀叹气是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声的主人，就是某天睡醒后莫名其妙坚持要叫他孩子的白裙少女，想他当了那么多年孤儿，突然有一天钻出来一个人说要当自己母亲，这谁能接受得了啊。 “哦？“那个空灵的女声似乎有了兴趣，“是吗……让我来看看这个孩子……“ 下一刻，越永渡就看见原本只有自己和若陀两个人的地底，突然出现一个穿着白裙的少女，少女有一头长长的黑发，容貌秀丽，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白裙少女的身形有些半透明，加上这悄无声息的出现方式，把还没从伊斯塔禄带来的心理阴影走出来的越永渡吓了一跳。 白裙少女“看见“了越永渡，漆黑的眼眸很明显亮了起来，祂“走“过来，用“手“摸了摸越永渡柔软的黑发，笑盈盈地说：“真漂亮啊……你愿意做我的孩子吗？“ “啊……啊？“越永渡听到白裙少女的话都懵了，一旁经历过白裙少女同样问话的若陀拍了拍越永渡的肩膀，心说果然不止我一个人觉得这个问题出人意料。 “我看见你，就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白裙少女一下一下“摸“着越永渡的头发，祂的视线穿过越永渡的眼睛，好像看到了一个又倔又爱哭的小女孩……“我应该，在什么时候，见到过一个和你很像的人……但是我忘了她的名字，也忘了她的模样。“ 祂在很努力地回想，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样的孩子……但是一回忆起过去，祂的脑袋就开始痛了起来，只能捕捉到一些记忆里的碎片。 “没关系，想不起来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眼见着白裙少女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迷茫，知道祂一贯性格的若陀担心祂又会出什么状况，那小孩还在祂手底下呢，于是赶紧手一伸把越永渡捞了过来，放在自己身边。 “……也对。“白裙少女垂下眼，祂看着这个新来的小孩，越看，就越是眼熟，“被困在回忆里的人，是见不到未来的。“所以祂不再去想自己以前的经历了，反正祂已经被人类抛弃过一次了，现在再去回想当人时的记忆又有什么用呢？ 越永渡看到白裙少女一下子又低落下去的神色，偷偷拽了拽若陀破旧的衣服下摆，小声问道：“这个姐姐是怎么了？“ 所以为什么祂是姐姐我就得是叔叔？若陀真的很想问这个问题，但是做人……做龙，最重要的就是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放平心态，于是他又压下自己想要吐槽的欲望，回答越永渡的问题：“我只知道，在我认识祂的时候，祂还不是现在这样……但是可能也是和我一样，在这个见不到什么活人的地底被关了太久了吧，祂有点忘记了过去的事……“ “那为什么她要叫你孩子？她是你的母亲吗？“越永渡又问了几个让他纠结的问题，“还有……你真的叫阿兹达哈吗？“ “首先我和祂没有一点血缘上的关系，因为祂希望我当祂的孩子，所以就这么喊了。“若陀表情严肃，“其次，我也不知道'阿兹达哈'这个名字是谁给我起的，反正我身份登记信息表上面填得不是这个名字。“ “最后，不管祂说什么，一定要记得顺从祂。这是我的经验之谈，准没错。“ “好、好的，我记住了……“越永渡被若陀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该不会这个姐姐也是什么妖怪吧……还是说是鬼魂？他胡思乱想着，猜测着白裙少女的身份，时不时偷偷看祂一眼，脸上的小表情倒让旁边一直在观察他的若陀逗乐了。 等白裙少女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重新“看“向越永渡的时候，发现对方正在和若陀小声地说着话，一边说还不忘一边往自己这边看过来。 “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
祂问。 “没、没怎么……”越永渡越想越觉得白裙少女可能不是人，连带着看祂脸上的笑容都觉得不对劲了起来，下意识地往若陀身边缩。虽然若陀看上去也不太像是正常的“人”，但是至少他不是半透明的啊。 “可是你看起来似乎在害怕……？”
白裙少女“走”近越永渡，眯起眼。若陀看越永渡怕得都有点发抖了，干脆往前一步护住他。 “只是刚来地底，还不太适应这个黑暗的地方吧。”
若陀替越永渡解释道。虽然小孩子确实让人很头疼也让人很无奈，但是毕竟若陀已经做好养孩子的打算了，不让越永渡受伤是他应该做的。 果然，白裙少女没有怀疑若陀的这个说法，毕竟漆黑一片又没有几个活人的地底空间属实是能把人逼疯。 “没关系，留在这里……不用等多久，你就会适应这里的。”
白裙少女还想“伸手”摸摸越永渡的脸，但是越永渡躲在若陀身后祂也没办法，只好“伸手”去摸若陀头上的角，“就和阿兹达哈一样……让我当你的母亲，这样，我就能一直保护你们了……” 哪有这样强制别人当自己孩子的啊！这一刻，越永渡和若陀的想法同步了，只不过前者是才见识到这样不合理的要求，后者是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但是不妨碍还是想吐槽的欲望。 不过迫于白裙少女的威慑力，加上若陀也没有说什么，越永渡还能怎么办，越永渡只能答应这个离谱的要求。 …… …… 漆黑一片的空间总是会让人感到时间是如此漫长，日子久了，甚至会感觉不到时间在流逝。 如果没有若陀一直陪着说话，越永渡想，可能他早就疯了吧。 距离坠落到这片黑暗的地底空间，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可能是一年，也可能只有几天……越永渡也想不起来了，他的记忆好像就一直停留在了若陀接住他的那段短暂的时间，再往后，就记不清了。 “王，你在等谁？”
也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永渡对若陀的称呼，变成了“王”。在他逐渐混乱的记忆里，若陀是拯救了他的存在，理应也是他该去追随的王。他将是名为阿兹达哈的王的第一位追随者。 依旧保持着一点清醒的龙叹了一口气，将它小小的追随者抱在怀里，慢条斯理地又一次为他述说那句重复过无数次的话语：“我在等我的朋友……他叫钟离，我和他约定好，等他完成他要做的事，就来找我，我们一起回家，与归终见面。”
龙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到了现在，几乎快要与地底的岩石共鸣的声波齐平了。但是越永渡听不出来这些变化了，他感觉他的声带在腐朽，他的身躯也在一点一点同身下坚硬的土地融合，他努力睁开眼，还想在目光所及的范围内去追随自己的王。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等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呢？”
“……钟离一定会来的，因为我和他约定好了，他不是那种会食言的人。”
因为太熟悉那人的性格，所以龙会一直等下去，反正，它有得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