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久岐忍沉默地站在门外许久，才敲了敲这扇关着的门。　　门被从里面拉开了，穿着巫女服的女人在夜晚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一点疲惫：“是小忍啊，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外面冷，进来说吧。”

说着，巫女往旁边站了站，露出身后的房间的模样。　　久岐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进去了，走进来的同时还顺便关上了门。　　巫女的房间，看起来和久岐忍的房间不太一样，各种神社里才能见到东西整齐地在这个房间里摆放着，在暖黄的灯光下，把这个不算太空旷的房间衬托得格外温暖。　　“坐吧，小忍。”

巫女打了一个哈欠，跪坐在房间里的桌子前，依旧温柔地对久岐忍说着话，“这么晚了还不睡，找姐姐是为了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姐姐……”久岐忍也跟着跪坐在巫女的对面，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和巫女开口才好，“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个魔神与祂的爱人的故事……还有后续吗？我想知道这个故事的后续是什么样的。”

“怎么，小忍是睡不着，想听睡前故事了吗？”

巫女的眼角带着笑意，对久岐忍讲了一句玩笑话。　　“不是啦姐姐！我早就已经过了要听睡前故事的年纪了……真是的。”

久岐忍又羞又恼，不满地反驳巫女的话，“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这个故事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巫女忍住笑，认真回答久岐忍刚才提出的问题，“不过很抱歉呐，姐姐也不知道这个故事的后续。这个故事，是我在鸣神大社的时候，听八重宫司大人讲起的，宫司大人好像也没有讲过后续……不过你怎么突然会想起这个故事来了？”

“因为觉得这个故事实在是太悲惨了，所以一直记得。”

久岐忍总不能说她把巫女给她讲的这个故事写成了轻小说投稿到了八重堂还出版大卖了吧，要知道，八重堂的主编可就是巫女的顶头上司、鸣神大社的宫司大人八重神子啊，“不过既然没有后续的话，那就算了吧……我先走了，姐姐晚安，早点睡。”

“哎，小忍，不再坐会儿吗？”

巫女见久岐忍说完这句话后就真的想要站起来离开，连忙叫住久岐忍，“再陪姐姐说一会儿话吧，姐姐好久都没像这样和你面对面坐着聊聊天了。”

“……也好。”

久岐忍注视着巫女的脸，点了点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愿意和姐姐说太多的话了呢？是自己说不想去神社当巫女的时候，还是自己离家远去璃月读书的时候？久岐忍对自己的姐姐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年少时那个有点固执和古板的女孩身上，却忘记了，她的姐姐，也一直在成长，在为了能和她说上话而改变自己。　　“不知不觉，我们的小忍已经长这么大啦。”

巫女笑着，伸出手去摸久岐忍的头发，“姐姐知道，小忍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所以姐姐以后不会太干涉小忍做的决定了。姐姐只希望，小忍可以平平安安的，将来找一个爱你的人共度一生，姐姐就安心了。”

“那姐姐呢？姐姐不想结婚生子吗？”

久岐忍问。　　巫女摇了摇头，收回了手，说：“我在以巫女的身份加入鸣神大社的时候，就决定这一生都将奉献给神社。我知道，你不喜欢神社那种一成不变的生活，也不会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想。没关系，小忍，你只需要做你认为对的事，就足够了。”

“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些？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久岐忍感觉今天的巫女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是这种不一样在哪里，她说不出来。　　“小忍，如果哪天只能你一个人走下去，你也要坚持你心中的道义。”

巫女没有回答久岐忍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姐姐和父亲母亲……一直都爱着你，我们也会一直支持你的。”

话音刚落，久岐忍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眼睁睁的看着巫女一点一点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黑暗所吞噬，只剩下了那一身红白色的巫女服落在地上。　　“……！”

久岐忍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抬起头，看着四周，还是自己的房间，于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她昨天晚上在思考轻小说后续的时候，因为太累了，一不小心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她做的一个梦。　　想到刚才做的那个梦，久岐忍的脸色又难看起来。她在璃月求学时，听烟绯学姐说过，每个人，做的每一个梦都一定有它独特的意义，或是内心欲望的投射，或是担心的事，亦或是，象征着某种未来……　　那么刚才做的那个噩梦，又代表着什么呢？是内心所想，还是久远的未来？久岐忍拿不准这个梦到底想告诉自己什么，不知道梦中的巫女说的那些话又有什么含义，她只觉得不安，这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不安。　　“小忍，你醒了吗？外面又有人来找你了。”

巫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久岐忍现在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竟然觉得鼻头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她拉开门，果不其然看见自己的姐姐穿着红白的巫女服站在门外，脸上的表情有点无奈。　　“小祖宗，你可算是醒了，之前我就来叫过你了，你一声都没有答应我。”

巫女在门外絮絮叨叨地说着，突然被久岐忍抱住了，“哎，小忍，你怎么了吗？”

“没事，只是突然想你了……”久岐忍紧紧地抱住巫女，面罩下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哽咽。姐姐还能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不厌其烦地说着这些寻常平淡的话语，久岐忍就感觉到一种得而复失的幸福感。　　“好了，怎么睡个觉起来我聪明的小忍还变傻了呢。”

巫女哭笑不得地拍了拍怀中久岐忍的脑袋，示意她从自己怀中起来，外面可还有人在等着见她呢，“外面的客人可是还在大门外等着你呢，快去吧。”

“……嗯。”

久岐忍恋恋不舍地从这个怀抱中分开，她想通了，她学那么多证书，或许在姐姐看来，比不过自己陪伴她的时间。既然如此，那么下次巫女再说教时，就安静听一听吧。　　……　　……　　深渊之中，不存在任何生命，就连风也不愿意在这里驻足。　　男人看着面前这些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光团，闭上了眼。为了能够实现那个疯狂的构想，他不得不亲自前往现世，与海祇岛的现人神巫女做交易。他知道这样做可能会暴露自己的存在，但是他已经别无他法。　　这些光团，都是渊下宫那些暴动的元素力凝聚而成。叫元素力或许并不准确，男人已经解析出来这些所谓元素力的东西的组成成分，它们是来自于人界之外的“光界力”。　　“光界力”，或许应该叫它们“气态有机分子”。在“终焉审判”之后，这个世界的许多生命都消亡了，但是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这些消亡生命的身体，并没有融入土地之中，而是向下一级一级分解成各种有机物小分子，最后以气态的形式聚集在大气层。　　换言之，将这些“光界力”重新凝聚在一起，再通过化合反应，就可以创造出生命。一个纯净无暇的、充满无限可能性的生命。　　只要能够创造出生命，男人相信，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够构筑出一个存在于梦中的美丽新世界。　　“原来那些暴动的元素力都是你搞出来的。”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这片只有黑色与红色的空间，男人脸上并没有太大的表情波动，他知道祂会来，也知道祂会带着怎样的情绪来，“看来你真的没有辜负她为你取的这个名字，图灵。”

白裙少女从深渊的缝隙之间走出来，一步一步来到“图灵”面前，冷笑着看着他，漆黑的瞳孔里跃动着愤怒：“你可真行啊，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要把这个世界给毁了？要不是我刚好这些年醒着，这个世界又要迎来一次终焉。”

“千万分之一的机会，换她回来，如果是你，你会愿意冒这个风险吗？”

“图灵”没有理会白裙少女的阴阳怪气，他平静地向祂说着自己疯狂的想法，“你根本就没有你说的这样爱这个世界，只是她喜欢，所以你才决定完成她的心愿。”

甚至不需要千万分之一这么高的概率，按照“图灵”对白裙少女的了解，哪怕只是一个不存在的传说，祂也会像抓住一株救命稻草一样。因为那是她，祂未曾亲口对其表明过爱意的年少的爱人，祂永远扎在心里的一根尖刺。　　“……”白裙少女又不是傻子，自然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图灵”在讲什么，祂抿了抿唇，眼中的愤怒散去，面上的冷笑也消失了，“这太疯狂了，不可能的，不可能实现的……”祂在对“图灵”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姜鸿衫，”“图灵”喊出了白裙少女的名字，“你为什么不愿意见她？你凭什么认为她会怨恨你？你有什么资格躲在过去的阴影里？”

这一连三个问题，都仿佛一柄利刃，扎进白裙少女的心，要将祂已经化了脓的伤口剜开，挑出里面那根已经与肉结合在一起的尖刺。　　“你应该比任何人，比我，都更要了解她。她永远也不会恨你，因为她深爱着你。”

“图灵”继续说道，他看见白裙少女的脸色骤然之间变得更加苍白，祂张口，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最终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所以，你愿意见她吗？在这场我用元素力构筑出的梦境中。”

最后，“图灵”直视着白裙少女，他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他在分析白裙少女此刻的精神波，判断祂最终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白裙少女最后深呼吸了两次，祂缓缓说道：“我承认你说的话对我来说确实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但是，你拿什么载体来构筑这场梦境？你又怎么知道她就一定是我们印象中的那个人？”

“须弥的那几个魔神，都有和梦有关的权能。他们用人类睡觉时发出的脑电波作为梦境的载体，这一点也不是不能和他们学习。”

“图灵”早就知道白裙少女会同意这个疯狂的想法，“而你既然能用记忆重塑小主人的身躯，自然也能用记忆重塑主人的身体，这一点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那么用什么当作新身体的材料？”

在创生这一点上，白裙少女自然是比“图灵”更有发言权的，因为祂就是孕育万千生命的地脉，“越人歌能够用石头当作新的身体，那是因为在他消亡时，骨血与灵肉正好附在了那块石头上，所以那块石头与他的记忆足够契合。但是她……”后面的话白裙少女没有再说下去了。女孩不是像越永渡那样一点一点消融的，她是被饥饿到没有了意识的自己吞食掉的，换言之，女孩一直存在于自己的身体中。　　“用这些。”

“图灵”指了指面前漂浮着的光团，它们有些甚至漂浮到了白裙少女的面前，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这些是与元素力相似但是存在形式不同的光界力，你可以将它们看作是可以组成一个完整的体细胞的存在。不过我并不能确定这个完整的体细胞拥有细胞全能性，所以需要你将它‘进化’成一个完整的个体。”

“图灵”说的这些话里出现的部分词汇，对于先天身体残疾不能上学的白裙少女来说无异于听天书。好在祂虽然学没上过一天，但是没被送到神塔前也看过许多书，加上“终焉”之后吸收了许多人的记忆，所以勉强听懂了一些。　　“对了，还有一点。”

“图灵”说着说着，又想起自家小主人那张气鼓鼓的脸，“奥罗巴斯的复活应该和你有关吧？或许你不知道，它对小主人存在物种繁衍阶段一个个体对另一个个体产生的特殊情感——简单来说，它想让小主人给它生个孩子。”

白裙少女：“？”

白裙少女：“是头猪都想来拱我家白菜是吧。”

好啊，奥罗巴斯看着浓眉大眼的，没想到居然对祂的孩子有这种想法，比当初的摩拉克斯还要过分。要是它敢踏进层岩巨渊深处半步，祂一定会让对方尝尝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上天堂无路下地狱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