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月港作为七国最繁华的商港,体现出来的一个特点就是,人多。这人一多起来,璃月港内随便发生点什么,消息不到一天时间就能传了个遍。 越永渡就对此深有体会。这不,还没到晚上呢,胡桃就拽着若陀风风火火地跑过来,站在越永渡面前,对着还在打铁的他问道:“哎,听说你今天中午在万民堂门口被一个男的求婚了?真有这事儿?哪个男的想不开会看上你啊?”
“假的,不存在的。”
越永渡今天这一下午有多少认识的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了,他已经被问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再问他可就要生气了,“就像你说的那样,谁看得上我啊?”
反正他现在是,只要奥罗巴斯不拿出那张契约出来,他就可以一口咬死什么都没发生过。 “说不一定嘛,你看之前那个白蛇精怪不就挺喜欢你的吗?”
胡桃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听得越永渡手一抖,抬头去看,对方脸上笑嘻嘻的,很难不让他怀疑这丫头是故意的。 “你再提他我可就真的和你生气了啊。”
越永渡很不想告诉胡桃,是的,那个想不开的男人正是她刚才提起的白蛇精怪,奥罗巴斯。 “哼哼,你每次都这么说,哪次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胡桃和越永渡认识了这么多年,早就摸清楚越永渡的性格了,委婉一点的说法就是罗刹言语菩萨心肠,直白一点就是,嘴硬心软。 “信不信我真的打你啊?”
越永渡威胁一样的语气对胡桃并不起作用,要是越永渡想打哪还等得到今天? “哎哟,我好怕哦——”胡桃故意拉长了尾音,气得越永渡又是一阵牙痒痒。不过还好胡桃也只是恶趣味上来了稍微欺负了一下越永渡,很快她脸上的神情就恢复正常了,“说真的,不和你开玩笑了,香菱她爹都和我们说了,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啊?”
“不认识,一个神经病罢了。”
越永渡又低下头,手上的锤子狠狠地砸在烧红的铁块上,像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而若陀却从越永渡的动作中,看出他此刻内心的郁闷和愤怒,于是开口问道:“你在生气吗?”
“哪有?”
越永渡不肯承认,“你看我面色平和,根本没有在生气啊。”
“果然生气了。”
若陀这下更加确定了越永渡就是在闹脾气。 “……”越永渡对若陀没办法,谁让若陀现在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呢,尽管失忆了,但是还是能从他的一言一行中推断出来现在的心情,“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在生气。”
“为啥啊?”
胡桃一时好奇了起来。 “刚才不是还在问我那个神经病是谁吗?就是那天缠上我的那条白蛇精怪。”
越永渡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想提奥罗巴斯,尤其是在对方变成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之后。要知道,越永渡对陌生男人是真的一点好感都没有,躲都来不及。 “我的岩王爷啊,还真是它啊?”
胡桃闻言有些震惊,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什么不对劲出来,“等等,它不是个小姑娘吗?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大男人?听说还比你高一个脑袋。”
“咱能不提身高这事儿吗?”
越永渡本来就很郁闷了,听见胡桃提起身高来就更郁闷了,个子不高能怪他吗?“还有,既然都是精怪了,那是男是女不还是看心情?”
胡桃上下打量了一番越永渡,摸着下巴戏谑地说道:“该不会……越永渡你其实也是个精怪吧?如果是的话那你也能变成女孩子吗?还是说你本来就是女孩子?”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越永渡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过对于胡桃刚才说的话,他没有否认。越永渡有时候甚至会有一种错觉,胡桃其实什么都知道,知道他的身份、知道若陀的身份……甚至知道钟离的身份。她和她的爷爷一样,活得通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都和明镜一样。 “确实不太好笑,那下次我争取想一个好笑一点的笑话出来。”
胡桃也只是笑了笑,刚才那番话,带着几分试探,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你什么时候干完活儿啊?我肚子饿了,我和阿紫去香菱那里等你。”
“你先去吧,我还要再等一会儿才过来。”
越永渡看了看手上的铁块,它现在也只是有了一个粗略的形状,想要再精致一些,还要再锤打上很久。可惜了,越永渡如今的这具身体是重新被白裙少女捏出来的,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十几日,原先身体上的肌肉现在都没了,打铁也要比之前花上不少时间。 时渐近夏,天也黑得较平常晚了一些,所以等越永渡离开铁器铺的时候,圆月才将将从东边升起。现在的月亮总是圆的,月色惨白,越永渡并不喜欢现在的月亮。月要有阴晴圆缺,这样才与人的悲欢离合应上。要不然悲伤感怀的时候,抬头一看,月亮还是那般圆润无缺,不是很讽刺吗? 铁器铺离万民堂并不远,要不然越永渡也不会隔三差五就往卯师傅那儿跑;只是越永渡刚闻见万民堂厨房飘来的香气,心中就隐约觉得不妙,再走近一些,看清了吃饭的圆桌上围坐着谁,更是差点转身拔腿就跑——这谁能想到只是去吃个饭,就能碰上胡桃、若陀、钟离、雷电影和奥罗巴斯同坐一桌啊,香菱和她爹卯师傅还在一旁一边笑一边窃窃私语。 我今天就不该出门。越永渡看见这地狱绘图一般的景象,两眼一黑,心里这样想道。 “哎,越永渡,你怎么不过来啊?”
胡桃看见了越永渡,站起来向他招了招手,越永渡敢发誓胡桃这会儿指不定心里要乐开花了。 这过去吧,看见奥罗巴斯和雷电影背后就发毛;不过去吧,又和胡桃约好了,况且王也还在呢。越永渡现在实在有点左右为难,但是转念一想,不就是奥罗巴斯和别西卜吗,还能生吃了自己不成?于是他迈着沉重的步伐,以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心情走了过去。 “这不过来了吗?这么着急干什么。”
越永渡坐在胡桃左手边,正好挨着雷电影,对面是奥罗巴斯和钟离,“都看我干什么?我是脸上有什么东西还是能当饭吃?”
“咳……正所谓‘秀色可餐’嘛。”
胡桃揶揄着越永渡,这一句话说得那叫一个有深意啊。 “可别恶心我了。”
越永渡看见了一扭一扭走到他脚边的锅巴,弯下腰把它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摸着它的脑袋上柔软的毛发,“那还不如吃了我呢,多干脆。”
胡桃拿起筷子,从桌上摆放的菜里面夹了一块排骨递给越永渡怀中的锅巴,说:“那可不一定,你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你将要面对的是要比吃了你还要难以接受的事。”
“什、什么?”
越永渡手上的动作一顿,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钟离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其实越永渡早就想吐槽钟离为什么每次喝茶都这么优哉游哉的了,开口道:“今日你不是说只要奥罗巴斯拿得出那一纸契约,就答应他的求婚吗?喏,契约在这儿,你过目一下?”
说着,钟离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张契约,上面白纸黑字写好的条款看得越永渡恨不得一头撞死在万民堂两边的门框上。 “小越,你说我和闺女是该恭喜你呢?还是该恭喜你呢?”
卯师傅这时候开始起哄了,他乐呵呵地走过去拍了拍越永渡的肩,就差没给越永渡送上一坛在地底埋了十几年的酒了。当然,卯师傅是断不可能这样做的,他那坛酒还等着香菱结亲那天送给参加宴席的宾客们呢,要是到时候越永渡想喝也不是不可能。 “真是谢谢你啊小卯。”
越永渡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他盯着钟离放在桌子上的那张婚契,恨不得时间倒流回到今天中午,把那句话给吞回去,“钟离,你怎么今天就想不开陪这两个家伙胡闹呢?你的普遍理性去哪儿了?”
“今日得见两位旧友,心情甚好,见他们有诸多困惑,于是在能力范围内为他们提供了小小的帮助。”
钟离一本正经地说道,这话翻译出来无非就是一个意思:听说你想要契约?巧了不是,我正好是契约之神。 “所以瓦沙克你说话应该算数吧?”
奥罗巴斯眼巴巴地望着对面的越永渡,对越永渡怀里眯着眼享受着顺毛的锅巴有些嫉妒,“你中午说的话这位卯师傅可是听见了的。”
“是啊是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可是你以前教给我们的。”
雷电影早就被卯师傅和香菱一起做的菜勾起了胃里的馋虫,拿起一支木勺偷偷舀了一勺四方和平放进嘴里。嗯,真甜,是和三彩团子还有团子牛奶味道不一样的酸甜,等会儿回去的时候带一点回去给神子尝尝。 现在的越永渡是进退两难,不答应吧,对面坐着的可是契约之神,“纵使苍天陨落契约必须完成”几乎可以说是对方在璃月定下的不成文规定了;但是答应吧,自己真的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儿。 “我并不认为他的母亲会同意。”
若陀的声音幽幽响起,他这话说得也是事实,他和越永渡的“母亲”,祂,那么严重护短的存在,要是知道自己孩子即将被魔神拐走了,那不得气得把整个层岩都搅得不得安宁;更何况,这事儿还有钟离的参与,祂不生气才怪。 “……”钟离喝茶的手一抖,左眼皮跳了一下,“我认为奥罗巴斯可以和越永渡一起回去,见见这位,说不定祂就能改变心意呢?”
虽然白裙少女是一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但是这契约也不能收回来了,事到如今也就只好让奥罗巴斯抢救一下看能不能通过自己的人格魅力获得白裙少女的认可了。 “哇,进度这么快的吗?这就要回去见双方父母了?”
胡桃又夹了一块排骨伸手递给一旁站着的香菱,香菱凑过来弯下腰咬住了胡桃筷子上这块排骨,“哎,吃啊,怎么不吃啊?这可是我们家香菱好不容易做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越永渡现在是丝毫没有胃口,这个冰冷的世界只有怀中的锅巴和胡桃旁边的王能带给他一丝温暖。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去见白裙少女,但是估计现在能救他的也只有祂了。 “噜噜噜?”
锅巴仰头疑惑地看着越永渡,伸出短手拍了拍越永渡的脸,又露出一个笑来。对面的奥罗巴斯毫不知情自己即将面对什么,他只是疑惑从未听说过瓦沙克有过一位母亲…… …… …… “滚,别跟着我。”
越永渡脚下速度加快,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本来刚才在璃月港分别后,越永渡见胡桃拉着若陀的手回了往生堂,趁香菱和卯师傅没有看见的时候赶紧传送回了层岩巨渊;没想到在他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又被人从身后抱住了,吓得他浑身一激灵,回头一看,不是奥罗巴斯还能是谁? 这一幕太过熟悉,熟悉到越永渡本来应该有的应激反应也没有出现——痛苦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上来,越永渡感觉自己像是在水里,喘不上气来,连反抗挣扎的力气也没了。这是创伤后的应激障碍,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能走出那段经历。他的牙齿在发抖,他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心里渐渐漫上一层绝望。没有人可以救他,他被无数只从泥潭中伸出来的手往下拉扯,坠入见不到光的深渊。 还好,有一样东西从越永渡的怀中摔了出来,又凭空飞起来砸在了奥罗巴斯的头上,让他吃痛下意识地松开手,越永渡这才劫后余生般跪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越永渡的余光瞥见那样从他怀中掉出来的东西,是若陀送给他的那件法器——他的王一直在保护他,不管是在什么时候。 趁着奥罗巴斯捂着头脑袋还有点发昏的时候,越永渡赶紧捡起那件法器揣进怀里,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去。没想到奥罗巴斯到底并非常人,只一会儿就恢复好了,锲而不舍地跟在越永渡身后。 “可是我喜欢你啊,我不跟着你我跟着谁?”
奥罗巴斯个子比越永渡高,走得也就比越永渡快一些,所以到了最后越永渡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能与奥罗巴斯拉开距离。 又是这种理由……越永渡突然停下脚步,他转过身去,看着不明所以但是同样停下来的奥罗巴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情绪。他好像是怜悯,又好像是在嘲笑,面上无悲无喜。 “你说你喜欢我,对吧。”
越永渡的声音很轻,仿佛能被风吹起来,散在空气中,“你喜欢的到底是我这个人,还是你记忆中那个被美化过后的‘瓦沙克’?又或者,你只是将这种喜欢当成了你的习惯?”
“承认吧,你喜欢的只是一个虚影,只是你的幻想,你甚至不知道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我经历过什么事……”就像很久很久之前的越永渡,那么傻,看不出来那人眼里的厌恶,“我这个人脾气好但是不代表我不会生气,所以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试图触碰我的底线。”
那段过往是他的梦魇,刚才奥罗巴斯的举动让他的梦魇又缠绕上他了,他本来好不容易才忘记掉的…… “但……”奥罗巴斯想说什么,又被越永渡打断,“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走,我就会动手。”
他这么说,也只是一个威胁,毕竟他还真有可能打不过奥罗巴斯。 “一。”
奥罗巴斯开始犹豫了。 “二。”
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三……”越永渡消失意识前,看到奥罗巴斯的一双赤瞳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