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意思？我没太听懂……”派蒙咽了一口唾沫，声音颤抖地问道。这话里的每一个字它都听得懂，怎么偏偏组合在一起就理解不了了呢？　　久岐忍脸上的表情绝对算不上好看，她蹲下去，两指捻起一条极细小的蛇，放在眼前，看着它失去血液的滋养后渐渐化作一枝漂亮的珊瑚，更加确定了心中的那个想法。　　“还记得之前我们见到‘那位’的时候，祂对越先生说，奥罗巴斯给他留了一些东西吗？”

久岐忍沉声说道，“魔神奥罗巴斯，是我们稻妻海祇岛信仰的海祇大御神，传说现在海祇岛的现人神巫女——珊瑚宫一脉，便是它的眷族珊瑚王虫的后代，继承了它的血脉。”

越永渡怎么也没想到奥罗巴斯居然不是精怪而是魔神，不过现在纠结这些也没用了，他听出来了久岐忍话里的意思，正因如此他才更觉得愤怒：“久岐忍小姐……咳咳……的意思是，奥罗巴斯往……咳……我身体里塞了一堆珊瑚王虫？为什么？”

为什么奥罗巴斯要这么做？　　“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想，会不会是越先生你与这位海祇大御神之间有过什么矛盾？”

久岐忍摇了摇头，“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需要做的还是尽快找到一个出口，现在这样太容易生出变数了。”

“也是，久岐忍小姐说得对，不管是出于个人利益还是团体利益，我们都应该先寻找出口。”

夜兰点头，“此处的时空混乱，加上有不知名的魔物与可怕的存在，我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越久，危险程度也就越高。”

“如果我竭尽全力，能在这混沌的空间里撕出一条通道吗？”

魈轻声开口，他的金瞳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我会送你们出去，不管用什么方法。”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想着逞能？你一定要我生气才行吗？”

越永渡强压下想要咳嗽的欲望，皱着眉含着怒气地对魈说道，他太了解魈这个人了，所以仅仅只是一句话他就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想一个人留在这里，你是业障扩散到了你的大脑吗？”

“所以刚才魈说送我们出去的意思是……他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很好，这次就算是派蒙也听懂了魈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这也太冒险了！你不能这么做！”

烟绯也反对道。而夜兰没有说话，她将魈刚才那番话放在心里，嚼碎了，垂下眼掩去眼中的神情。　　“爆发式攻击只能撕开很小一道口子，若要将你们送回外界，恐怕需要持续注入力量以维持通道不毁。”

魈自言自语，也不知他是在解释，还是在安慰，“我知道如何搏命，能做到这件事……浮舍也在这里，他一定也会是这么想的吧。”

“不行！留一个人才能出去，这叫什么好办法！”

派蒙又生气又害怕地睁大了眼睛，它咬着嘴唇，几乎要哭出来了，“而且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个计划能不能成功！就为了这种不确定的事拼命，根本不值得啊！”

“要是你说的那个浮舍他真的在这里，那么他也会阻止你这么想。”

旅行者是这几人之中看起来最冷静的一个，“夜叉一族如今只有你一人还在世上了，如果你也没了，那么你该怎么向你的同族交代？你又该如何向仙逝的岩王帝君交代？这里不应该成为你的葬身处埋骨地，你应当清楚这一点。”

所有人都在劝阻魈，放弃他那个疯狂的想法；只有夜兰，她冷笑一声，说道：“这就是你的战略吗？恕我直言，你提出的只是一个无法保证成功率与安全性的方案。更何况如你所说，夜叉对人有一定威胁性，贸然说出这种自以为是的计划，我们就一定要接受吗？”

看到魈皱了皱眉，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夜兰又不急不缓地打断他：“是，我知道你想说现在情况危急，难免需要以命相搏。但是凶险的战斗我也体验过，像这类极端手段，不到退无可退的时候绝对不应该说出来，说出来，也只会杀士气，士气没了，一蹶不振，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何况你若真的舍得断绝一切，就不会询问他人意见。”

夜兰看着魈的眼睛，从他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那个懦弱的、无能为力的自己。她一字一句地，对魈说，也是在对自己说，“你根本没有自以为的那么冷酷无情。”

如果，如果当初她能果断一点就好了，这样，也就不会只有她一个人留下来了。夜兰攥紧拳头，她已经体验过一次绝望了，所以再一次面对这样类似的情况时，她绝对不会再抛弃任何一个人。任魈恨她也好，随烟绯他们不理解也罢，她要的就是大家一起平安地回去，不管用什么偏激的方法。　　魈沉默了。所有人都沉默了。虽然夜兰的话确实很难听，但是不得不说，她说的很有道理。　　好一会儿，荒泷一斗突然开口：“对了，刚才魈小哥是不是说全力一击可以突破空间？哈哈，那不是正好吗，本大爷有的是力气，什么走一个留一个的，我不爱听！”

他哈哈大笑着，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等等，老大……”久岐忍似乎知道了荒泷一斗想要做什么，她上前阻止，却还是慢了一步。只见荒泷一斗向着另一处石壁使出全力轰开石壁，石壁竟然破了，露出一条从未见过的新路；而荒泷一斗，也因为拼尽全力，而昏倒了过去。　　就在荒泷一斗的脑袋要砸到地面之前，越永渡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他——有点沉，还好，因为不是像魈那样在空中做自由落体，所以越永渡没有又被压在地上断了肋骨。　　“唉，总是这样。”

久岐忍看着昏过去的荒泷一斗，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刚才老大那一拳，用尽了他所有力量，但是也或许是因为这点，才能撕开这个通道吧……”说着，久岐忍转过头去看那个出现的全新通道。　　“是因为听到我的话，不想大家起争执，所以才这样做的吗……”夜兰也没想到还有荒泷一斗这样一个热心肠的笨蛋鬼族的变量在这儿，她露出一个苦笑，“抱歉，久岐忍小姐，是我说的话太过极端了……”　　“不怪夜兰小姐，只是因为老大从来都很讨厌同伴之间内讧，以前荒泷派的大家要是吵起来，他也会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镇住所有人。”

久岐忍顾及到越永渡现在情况也很糟糕，所以主动从他手上接过荒泷一斗，扶着对方来到旁边坐下，“你们看，他今天也这么做了，虽然与你们相识没有多久，但是老大他已经真心地把你们认作同伴了。”

“抱歉……”魈也向久岐忍和昏过去的荒泷一斗道歉，倒让越永渡稀奇——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乖的认真和别人主动道过歉？真是头一回见。　　“没什么，请不要道歉，你和夜兰小姐的想法都没有错，”久岐忍听见魈的道歉，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像一个成熟可靠的姐姐一样对魈说着教导的话，“但是如果今天是在荒泷派，如果你也是我们的一员，那我会站在夜兰小姐那一边。”

“老大做这些事绝不是为了牺牲，他是坚信我们能顺着他开辟的道路找到办法，也坚信我们能带着他一起离开。每个人都很重要，我们要互相扶持着逃出这里。你和越先生都不要再说什么牺牲自己的傻话了，你们能活下来，一定对某些人……不，对许多人都意义非凡。”

看着久岐忍认真说话的脸，有那么一瞬间，越永渡以为自己看到了他的姐姐。所以，哪怕是为了之前在那扇门背后看到的不知真假的女孩，越永渡也应该咬牙走出去，带着女孩送给他们所有人的祝愿。　　“阿忍……”派蒙被久岐忍一番话感动得真的哭出来了，它从来没有想到原来久岐忍看着是一个冷静理智到近乎冷酷的女孩，实际上和越永渡的姐姐一样无时无刻不在鼓励着所有人，真是太感动了。　　“各位，尽自身所能寻找生路吧，还有机会……一定能出去。老大这里，就交给我了，请放心。”

久岐忍笑了笑，“我等你们回来。”

“……”魈从地上站起来，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默默地走进那条新出现的路，只甩下一句话，“我会想办法。”

说完，他就消失在越来越黑的路的尽头。　　“哎，魈哥，魈哥……”旅行者眼睁睁地看着魈不见了踪影，随后又见身边跑过一道人影——是越永渡。　　“你给我站住！你一天天的就知道逞能是不是！”

越永渡见着魈不顾身上的伤势独自一人进了那条未知的路，又气又急，也不管自己的状况不容乐观，跟在魈后面就跑了过去。其他人都没想到越永渡居然也会跟着魈进了那条路，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两个人都消失不见了。　　“这两人怎么都这么倔啊！”

派蒙也拿这一石头一夜叉没办法了，短暂的惊讶过后就气愤地在空中使劲儿地跺着脚。单是魈一人这样也就罢了，好歹也是武力高强；但是越永渡，他在这处空间可是处处被针对的，又被人喂了一堆随时可能会孵化的卵，自己还没有神之眼，这让人怎么放心得下来？　　“完了，要是这两人都出点什么状况，我回去该咋办啊……”旅行者两眼一黑，恨不得时光倒流阻止魈进那条未知的路里。天知道要是这两人身上要是受点什么重伤那被钟离和若陀知道不得生气伤心成什么样，还有胡桃，指不定要闹到层岩巨渊来。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夜兰目光凝重，眉头紧锁，她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关头出这么个状况。　　……　　……　　“混蛋你给我站住！”

越永渡瞧见眼前出现一片谁人的衣服后摆，还以为是魈的，立即伸出手抓住那片衣服后摆；谁知道那个人脚步一顿，竟缓缓转过身来，面容也清晰地出现在越永渡眼前……　　“怎么是你？”

看清这人的脸后，越永渡却是惊讶了，眼前的人不是魈，而是自坎瑞亚一别后再也没见到过的荧，“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为什么我不可以在这儿呢？”

荧好笑地看着越永渡，越永渡惊讶的时候总会睁大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圆溜溜的，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炸了毛的猫一样。嗯，近距离看他，好像确实是长高了一点，但是还是挺矮的。　　“不是，问题不是这个，你是怎么进来的？”

越永渡往荧的身后看了看，没有看到其他的什么人，“对了，荧，你有看到一个浑身绿油油的、肩膀上还带着一个面具的矮个儿吗？”

“我看到的小矮子可是就只有你一个人哦。”

荧眨了眨眼，赶在越永渡羞恼之前笑盈盈地开口补充道，“好啦，说正经的，是你家图灵告诉我你在这里的，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虽然越永渡觉得荧这话哪里有问题，但是他和荧认识那么多年，很快就把这点怀疑抛之脑后：“话说回来，你哥哥也在这里，你不去找他吗？”

他还记得他和荧认识的时候，就在寻找她的哥哥；好不容易五百年前找到了，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又分开了，之后这对兄妹似乎就再也没见到彼此了。　　荧摇了摇头：“不去啦，他还有他应该做的事，我就不打扰他了。”

她的眼中透着一点担忧，越永渡知道她是在担心旅行者，只是不知道她在为什么而担忧。　　“这样么……”越永渡相信了荧的这个说法，他又看了一眼他和荧所处的这片空间，只看得见一片荒凉，连个鬼影子也没有，“荧，说认真的，你真的没有见到魈吗？就是以前我和你还有戴因提到过的那个夜叉。”

“可能……”荧眯起眼睛，一个想法快速在她脑海中闪过，她伸手，转身随意指了一个方向，“往那个方向去了吧？他身上有业障，而且冲得太快了，我看不太清。”

“好，谢谢你，有时间我再和你聊一聊，我先去把那只胖鸟追回来。”

越永渡对荧点了点头，随即就朝着荧所指的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哎，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遇到危险记得和图灵说，他过来救你。”

荧向越永渡离去的背影喊道。　　“知道了，你也是。”

越永渡的声音遥遥地顺着风飘过来。荧注视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心情有些复杂，她叹了一口气，一瞬间消失在这片空间里。　　既然预实验成功，那么接下来，就应该告诉祂，被试已经成功进入实验场所了……荧在心里想着。抱歉，越人歌，我也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请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