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怪物，对着越永渡，深深地埋下头，只有血肉的额头磕在黄沙中，骨头与碎砂砾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们看上去是那么虔诚地在对越永渡俯首叩拜，身上的鲜血都顺着额头滴落在地上，晕开暗红的一片。　　“他妈的这是什么东西……”迪希雅看得呆住了，她哪里见到过这么邪门的景象，情不自禁地就爆了句粗口出来。　　“有古怪……”坎蒂丝蹙眉，眼前滴血跪拜的怪物，看上去似有神智，但是又像是被谁给操纵的，可是谁会在背后操纵这些已经死掉的怪物呢？“迪希雅，在弄清楚情况前，先别忙动手。”

她伸手，拦下想要拿出武器在这几个怪物身上砍几刀的迪希雅。　　“嘁……”迪希雅撇了撇嘴，还是听坎蒂丝的话把武器给收回去了。　　而站在怪物的面前听见怪物的呢喃话语后的旅行者，把吓得直发抖的派蒙抱进怀里，同时还不忘吐槽一句：“谁是你们爹啊，哪有上赶着给人当儿子的啊。”

结果旅行者这话一说出口，连带着后面的四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几个怪物叩拜的动作停下了，然后整齐划一地抬起头，对着旅行者身旁的越永渡咧嘴一笑，脸上的血肉因为这大幅度的动作也掉落在地。　　他们说：“我们被您的鲜血孕育，您使我们诞生。您看，我们现在已经得到了永生。”

“啊——！”

这声尖叫来自派蒙，它被怪物的动作和言语吓坏了，只有尖叫才能稍微释放一点心中恐惧。派蒙现在满脑子只有“离开这里”的念头，这些怪物让它感到强烈的恐惧，就仿佛他们来自地狱，是死亡本身。　　别说派蒙了，就连后面四个人听见这嘶哑低沉的声音，心里也瘆得慌啊。坎蒂丝放开拦住迪希雅的手，手中悄悄握紧了长枪；赛诺也抿了抿唇，做好对这些怪物进行审判的准备；迪希雅和艾尔海森更不用多说，只要这些个怪物敢做出什么伤人的事儿来，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用剑割开怪物的头颅。　　“我靠，越师傅你怎么搞的，一天到晚净吸引一些变态啊。”

旅行者忍不住拉着越永渡往后又退了几步，因为太过震撼所以一时半会儿也只能吐槽两句缓解一下心中惊骇，“什么时候你搞出来几个儿子？还是不当人的儿子？”

“你觉得如果我知道为什么的话，这些怪物还能站在这里吗？真要是我搞出来的我肯定早就把他们给弄死了好吧。”

越永渡没好气地回着旅行者的话，不过老实说，这熟悉的口吻还真让他想起来奥罗巴斯曾说自己是被他给养大的，会不会这几个怪物也是如此？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越永渡试探性地开口：“你们认识奥罗巴斯吗？”

如果这些怪物，或者背后操纵怪物的人，真的和奥罗巴斯一样生长在神塔中，那么按照奥罗巴斯的说法不至于认不得奥罗巴斯。　　那几个怪物闻言竟是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没了，半晌，才有一道低沉的男声从他们脚下的黄沙中传出来：“我以阿蒙之名，请求您来黄沙之中我的陵墓，为我的复生赐福。布耶尔与我，都很想念您，我们的父……”　　“陵墓？你的陵墓在哪里？”

虽然不知道阿蒙是谁，但是越永渡隐隐约约能猜出来或许这个阿蒙就是所谓的赤王，而他的陵墓就是传说中的赤王陵。好巧不巧，赛诺他们正是要去赤王陵，所以越永渡才有此问。　　“在这片沙漠的深处，黄沙会指引您与我相遇……”这道疑似赤王的声音在说完这番话后，那几个站着不动的怪物突然转身继续往之前的方向走去，大风刮过，黄沙遮住了他们离去的身影，他们如朝圣者一般向着沙漠深处前进。　　“所以……刚才说话的是赤王？”

迪希雅掏了掏耳朵，有点不敢相信，“赤王真的复活了？那封信上说的都是真的？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有一件事我很在意……如果那个所谓的阿蒙，就是赤王阿赫玛尔，那布耶尔应该就是花神或者大慈树王。既然如此，为什么两个魔神，会称呼你为‘我们的父’？我想，你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越人歌越先生。”

艾尔海森看向越永渡，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怀疑。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能说是他们认错人了吗？”

越永渡怎么解释，说自己很有可能在终焉之前的前文明时期把这些魔神带大但是他自己没了记忆吗？　　“反正现在这情况，解释也解释不了什么，还不如今天回去，明天早点起来去那个传说中的赤王陵看看。”

旅行者替越永渡打了圆场，现在越永渡身上的秘密是越来越多了，这会儿又疑似跟赤王扯上关系了，真要一个个认真算起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捋清呢。　　“旅行者说得有理，如果我们真能去到赤王陵，见到了复生的赤王，或许可以改变一些须弥的现状。”

赛诺接过话道，“倘若真如艾尔海森你所说，布耶尔是大慈树王，至少从赤王的话来看，两位神明之间的关系绝对不像那些狂信徒所想。”

“哦？几位这么快就接受了刚才那道声音就是赤王的猜想吗？”

坎蒂丝挑了挑眉，她收起长枪，挽起迪希雅的手臂往阿如村走去，“不过旅行者和赛诺说得对，眼下天已经黑透了，不如早些回去，免得让村长担忧。”

“也好，走吧。”

赛诺点了点头，紧跟在坎蒂丝和迪希雅身后。　　“喂！等等我们！”

派蒙从旅行者怀中飞出来，飞到迪希雅身边去。虽然旅行者的力量也很强大，但是这种夜晚，还是迪希雅厚重的大剑和美观的肌肉更让派蒙有安全感。再说了，派蒙不认识路，坎蒂丝却认识，它还指望着早点回村子里躲进被子逃避噩梦呢。　　一会儿的功夫，旅行者、越永渡和艾尔海森就落在了后面。艾尔海森在前面慢慢走，越永渡和旅行者在后面窃窃私语。　　“哎，越师傅，你不是说之前艾尔海森在须弥城看你和散哥结果被你们发现后就走了吗？”

旅行者声音压得极低，就是怕被艾尔海森听见他在背后议论自己，“现在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啊，你不上去问问？”

“问什么，‘你好，请问你为什么偷偷看我和斯卡拉姆齐’吗？”

越永渡也小声地说着，“这话你听着不觉得奇怪吗？要问你去问。”

“关我什么事？被看的人又不是我。”

旅行者眨了眨眼，好生无辜。　　“请两位下次在议论我的时候麻烦找个无人的地方，虽然沙漠风沙大，但是你们的声音我还是听得清楚的。”

前面的艾尔海森头也不回地说道，把身后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还有，此事并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耻事，当着我的面问我，我也不会避而不谈。”

“哈哈……这不是，看你浑身写满‘生人勿近’，不太敢吗。”

旅行者闻言对着艾尔海森尴尬地笑了笑。谁能想到艾尔海森居然真的能听到他们俩的声音啊，明明这个声音已经很小了。　　“保持一定的社交距离与为他人解答疑惑并没有冲突，希望下次你在开口前想清楚事物之间的逻辑联系。”

艾尔海森说着，转过了身，看向两人，“那日在须弥城，我本来是想找这位越人歌先生取卡维定做的武器的，但是我认为让卡维自己来取或许更有意义，因此放弃了这个决定。”

“卡维？”

越永渡思考了好一会儿艾尔海森和卡维又是怎么认识的，好半天才从记忆里翻出来提纳里随口提到的一句嘱托，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是提纳里说的那个卡维的室友，我说怎么你会找我，原来是因为卡维定做的那把武器啊。”

“原来只是一个误会吗？”

旅行者咂舌，脸上有点发烫。他还以为是艾尔海森发现越永渡身上有关于深渊的秘密所以想调查一下呢，闹了半天，原来是和越永渡之前那个叫卡维的委托人有关啊。不过须弥还真是怪，旅行者认识的几个人基本上都是相互认识的，比如卡维、提纳里、赛诺、艾尔海森这四个认识，柯莱和安柏认识，迪希雅又和妮露、坎蒂丝认识。　　“不对啊，卡维呢？他不是你室友吗？”

越永渡意识到哪里不对，怎么卡维当日没和艾尔海森在一起？“为什么我在须弥没有见到他？”

“他接了一个大工程，重建遗迹，就在这沙漠里。”

艾尔海森顿了顿，青赤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或许明日我们去赤王陵时，还有机会见到他。”

“怎么这工程要做这么久啊。”

越永渡惊叹，他从来到须弥城的时候，就听提纳里说起卡维去沙漠重建大工程的事，这少说也有差不多一月了吧，怎么还没回须弥城？难道说这做建筑的都会这么劳累吗？卡维这孩子看上去细皮嫩肉像个富家少爷，想不到还挺能吃苦啊。　　“卡维……他一向对自己的作品很用心，别说一个月，哪怕是在沙漠里待上三五年，能完成这样一个让他满意的作品，他也愿意。”

提到卡维，艾尔海森的话似乎多了起来，连带着声音也带上了一分不易察觉的无可奈何。　　“没想到那孩子这么有上进心，真是个好孩子啊。”

越永渡感慨道，只是他这仿佛长辈看优秀后辈的欣慰语气，还是着实让旅行者和艾尔海森的眼皮跳了跳。越永渡看起来比艾尔海森还年轻，如今却管卡维一口一个“那孩子”，实在有点别扭。　　“别管卡维啦，还是赶紧回村子里面再说吧。”

旅行者扶着额头，拉起越永渡的手就继续往前走，“等回了村子你想夸卡维多久就夸卡维多久，这可是沙漠啊大哥，沙漠的晚上比冬天还冷啊。”

旅行者吸了吸鼻子，他没越永渡穿得多，又不像艾尔海森那样身上肌肉多得能一拳打死十个他，冷自然是冷的。　　“哎，好吧，先回去再说。”

越永渡的手被旅行者拉着，黑暗的沙漠中，反射的月光照得他什么也看不清，走得磕磕绊绊的。　　……　　……　　“好，既然大家都在这里，那么我也不向大家隐瞒太多。”

村长的屋中，坎蒂丝神情严肃地站在村长身旁，扫视房间里的这些人——除了村长和坎蒂丝以外，屋子里便只有迪希雅和旅行者他们这些外来者了。　　“我已将之前我们听到的那道声音中所提到的讯息告诉给了村长，确实如大家所想，那道声音的主人，是赤王。”

坎蒂丝沉声道，话虽如此，关于越永渡的那部分，她是一点都没向村长提起过。无论越永渡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至少现在他们要做的事是与他无关的。　　“那布耶尔呢？是花神，大慈树王，还是某个未知的魔神？”

艾尔海森问，但是实际上他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问这个问题只是想让其他人知道。　　“……是已经死去五百年已久的大慈树王。”

村长闭了闭眼，才用苍老嘶哑的声音说道，“三神的名讳，如今已经很少在须弥提起啦，就连老头子我，也是听我的爷爷说的。”

沙漠人的性情豪爽，敢爱敢恨，对他们来说，死了就是死了，死去的人不需要太过挂念，因为善良的人都会进入赤王建造的阿如。　　“如此说来，那赤王就算是复活了吗？毕竟死人又没办法说话。”

迪希雅挠头，她怎么感觉自从花神诞祭以来怪事儿就接连不断呢？尤其是碰到沙漠，那更是什么邪门的诡异的都给钻出来了。　　“此事尚无定论，还需要明日去寻沙漠深处的赤王陵，进去一探究竟。”

赛诺摇了摇头，“希望村长明日能准许我们出村，坎蒂丝小姐还是留在村子里守着大家吧，这沙漠怕是又要多出不少邪门的魔物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坎蒂丝对赛诺点了点头，又看向村长，“既然如此，村长，今日起我便叫村子里的人天黑后禁止出村。”

“都好，都好。”

村长的眼神很复杂，“这沙漠的天，怕是要变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