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辨认出那只巨型蜘蛛头上长得坟头草时,奥托就下意识捂住了口鼻屏息凝气,同时一脚将这玩意儿重新踢回了床底。 他虽然没有见过这株坟头草,但是他认得这玩意儿——亚历克斯给他上超凡生物图鉴课的时候讲过,这玩意儿的学名应该叫做…… “维布尔蛇虫草菌……”奥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低声喃喃自语道。 在虫子体内寄生,并且帮它长出一株坟头草来这种事,我想大家最先想到的应该就是某个知名草药吧? 冬虫夏草。 冬虫夏草菌会寄生在蝙蝠蛾科昆虫的幼虫,冬天控制着幼虫钻到土壤浅层,然后慢慢吃空幼虫肥美的内脏,最后让幼虫以头上尾下的姿势死去,将幼虫的身体变成一具充满菌丝的生长温床。等到了夏天天气回暖,长满菌丝的空壳开始复苏生长,破开虫子的头部为它长出一株坟头草。 当然,类似的寄生真菌不止冬虫夏草菌这么一种,还有一种更恐怖的寄生真菌呢,叫偏侧蛇虫草菌。这玩意儿就比冬虫夏草菌带劲多了,它的孢子感染蚂蚁后会在蚂蚁体内快速复制掠夺其营养,等真菌分布到达一定规模后,就会开始侵染、夺取蚂蚁体内的每一寸肌肉,直到完全接管它的身体控制权。 而奥托所说的维布尔蛇虫草菌就是类似这样的超凡真菌,它的孢子会通过空气传播悄无声息寄生到超凡生物身上,然后汲取宿主的生命力与超凡能量迅速分裂复制,在极短的时间里以保持宿主心智完整的情况下奴役其躯壳,长出如同真菌植物异质化的躯体。 当然诸位读者也没必要奇怪,毕竟这世界连拥有智能和文明的细菌和病毒都存在了,多出几种具备超凡力量的真菌、微生物啥的也是可以接受的嘛。 只是…… “不可能啊……老家伙不是说过吗……这玩意儿不是已经灭绝了吗……”奥托不可置信地自语道。 是的,维布尔蛇虫草菌已经灭绝了。 随着神代消逝,不死人军团与猎杀集团付出极大代价后,将代号名为维布尔的母体给讨伐了,其后被母体散布出去的下属维布尔蛇虫草菌,也随着母体死去纷纷枯萎、凋亡。 理论上来讲,没有母体存在的话,维布尔蛇虫草菌是不可能存在的才对…… 除非……这里有古怪! 这样念头闪过奥托心头的同时,他就习惯性唤出幻想大剑,但这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少安心感,毕竟对手可能是空气中漂浮的真菌孢子,对灵能者而言这种敌人有着极大的不利,由于对方没有心智,没有意识篡改现实的前提就无法成立,所以一旦被寄生的话,在这种四下无人的环境里他恐怕连自救都做不到。 所以。 他逃跑了。 不过用他的话来说,这叫因为准备不足而战术性撤退。 半个多小时后,通过覆写现实刷新了一遍身体状态,搞了一套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提着一摞密封袋的奥托又跑回到了这个屋子里。 这次他准备充分,可以开始探索了。 “真是的,我干嘛要蹚这趟浑水啦……”奥托的声音透过厚厚的防毒面具显得有些瓮声瓮气,他一手拿着开着闪光灯的手机,一手拖着幻想大剑,继续自己刚刚半途而废的探索。 由于穿着一身臃肿的防护服,在这挤满床铺拥挤狭窄的环境下行动变得格外困难,他尝试了好久才把那具虫尸从床铺地下的角落里给扒拉了出来。 那确实是一只蜘蛛,但奥托打着光蹲在地上研究了老半天还是没研究出这玩意儿到底叫啥,只知道这个空壳应该也是某种超凡生物的尸体,毕竟维布尔蛇虫草菌只会寄生在超凡生物身上。这个发现让他一下子提高了警惕,早就该随着神代一同消逝的超凡真菌的再现,再加上这里出现了不认识的超凡生物尸体,基本就坐实了这里确实盘踞着什么超凡存在…… 奥托拆开一个密封袋将那只被寄生的蜘蛛装了进去,其实这个时候他就算带着这玩意儿撤退,也没啥问题,毕竟他本来就是来调查这里是否存在超凡因素的,现在发现状况已经超出他能力解决范围时,就算逃走了老猎人也不会因此责怪他。 但他不愿意就这样离开,不愿意将那些失踪的人弃之不顾,那感觉就好像是……如果自己在这里放弃继续追查下去的话,恐怕也不会有除他以外的人在意这些失踪者的下落了…… “该不会这些真菌寄生在了那些人的身上吧……” 这样的念头只是在奥托心头一闪而过,旋即马上就被否决了。 “不,不可能,维布尔蛇虫草菌只会寄生超凡生物,那些没有超凡力量的普通人应该很安全才对,那么又是什么让他们在这里集体失踪了呢……” 奥托一边思考着方方面面的问题,一边将厨房与厕所也仔仔细细搜索了一遍,但什么都没有发现,反倒是在里面的另一间堆满床铺的卧室里找到了些新东西。 那是两尊栩栩如生的木质雕像,以及一个藏在床底被木板刻意盖住的地洞。 一尊雕像外形酷似老鼠,通体黑毛,额头处长着三只轮廓如同三叶草般的眼睛,从那个臃肿肥胖的身躯上延伸出来的数根触须,看着就像随时都会舞动起来一样。 而另一尊雕像,则雕刻着一只巨大的蜘蛛,节肢类生物特有的多节腿保持着舞动的姿势,看起来像是正在编织这一张巨大的网一样,而更加诡异的是那只蜘蛛居然还长着一张与人无比相似的面孔! 这两尊雕像都带着某种不可名状的魔力,不仅使人心生恐惧,也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邪神像?这事居然还跟邪教徒有关吗?”
奥托一眼就识破了这玩意儿的真身,他努力挪开了视线拿出两个密封袋将那两尊邪神像装了进去,将其挂在后腰上后,又转过头来研究床底的那个地洞。 地洞深不见底,而且入口也非常宽阔,哪怕奥托穿着一身臃肿的防护服也能轻易钻进去,但是从周边留下的痕迹来看,这个地洞就像是从里向外被挖开的一样,他试着那手机照了照洞口,却发现以手机光源根本照不到底,而且更加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地洞里居然还有着一层用土堆成的土台阶。 钻进去顺着台阶向下爬了十几米后,地洞的通道也变得更加宽敞,够他站起来前进了。而且越往下走,地道的分叉口就越多,到最后奥托都没办法仅凭方向感来记忆地图,只能一段路程一段路程留下记号,保证自己不会迷失在这如同地下迷宫的环境中。 “都躲到这里来了,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吗……” 也不知道在这迷宫一样的地道中走了多久,一声叹息回荡在宽阔的地道中,接着奥托就看到了一只巨大的,体格约有成年人那么大的蜘蛛出现在视野中的地道尽头。 “我们已经无家可归了……”那只长着人类半身的蜘蛛开口说话了,那张苍老蜡黄、堆满皱纹的脸上带着几分痛苦,但更多的还是绝望和祈求:“丈夫把我赶出家门,儿子也不愿意收留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家,却又被赶了出来。现在哪怕我们躲到地下来,你还是不愿意放过我们吗?”
透明的思维触手从奥托体内延伸而出,化为看不见不摸着的尖刺刺入她的盲点中,轻而易举形成了共通认知,可就在他即将把妄想转化成现实时,他却生生刹住了自己覆写现实的举动。 “你是……”奥托看着眼前这个半人半蛛的怪物,哪怕对方已经开始面目全非,身体都被扭曲成了怪物的样子,他的脑海中还是不由自主闪过了一个名字,“胡德娥?我是来救你们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还有其他失踪的人呢?他们也在这里吗?你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奥托虽然没有见过卷发大妈口中的那个胡德娥,但却能通过刚刚的话里猜出她的身份。此时此刻面对胡德娥这幅不似人形的怪物姿态,心里的一肚子疑问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来救我们的……人吗?没想到我们居然还会被人记挂……”胡德娥自嘲般地笑了笑,随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猛地抬头,“既然这样,这位好心人,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请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不,哪怕是超出能力范围的,我也会帮助你们,是谁囚禁了你们?是谁把你们变成这个样子的?不要害怕,我是专门处理这种超凡事件的人,我们一定能把你们救出去的……” “谢谢你……”胡德娥那张苍老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怎么好看的笑容,这或许是她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几次善意,然后她说出了令奥托张口结舌的话:“求求你现在就回去,不要向别人提起我们的存在,也永远不要管我,不要再管我们的事了……” 奥托的表情突然僵住,他瞪大了眼感觉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诶?”
“不要再管我们了……我们都是自愿变成这个样子的,”胡德娥无意识地晃动了一下蜘蛛的节肢,“地上活不下去,就只能钻入地下生活,做人活不下去,就只能变成这个样子,我们本就是一群没有人在意的边缘人,就算失踪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只要你不说,我们偷偷在地下生活的事情就不会暴露……” “这么说……你不想做人,不想回到地上生活了吗?”
“不想了,还是待在地下让我感觉更加轻松一些,虽然变成了这幅样子,但大家都还在一起……” “那他们呢?”
“他们也是这个想法。”
“不后悔吗?”
“不会。”
“那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