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华摇了摇头,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你看错了。”
还当真地揉了揉眼睛,林佳茵说:“没有吧……你笑得忒开心了诶。”
“多事。”
程子华边说边站起身来,“我去洗个手。一会儿还有一半……” “去吧去吧。”
刘师傅笑眯眯地说,“是不是没想过要吃这么久?其实传统的中式大宴,论起程序时长来,一点儿不比吃西洋大餐少的。以后要学嘢啦!”
…… 立德村牌坊圆形花园后面,沿着小桥流水,新聚落的高咖网红食街正是生意兴旺的时候,饭菜飘香,觥筹交错,衣着入时的男女尽情享用美味佳肴。没能轮得上座位的食客们,沿着各家店铺门口的轮候椅子坐着,嘴巴也没有闲着,吃着店家送的零食,耐心等候叫号。 这,不过是洋城晚饭饭市的一个极小缩影。 在这个城市,餐饮,是一门长盛不衰,延续千年的黄金生意,神仙饭碗。 装潢处处透着雅致的高级包间内,一桌荤素齐全,搭配精致的佳肴在高瓦数射灯照射下,散发着诱人食欲的光芒。曾总坐在离桌三尺远的明式红木官帽椅上,手里盘着一串爆浆鬼脸纹海黄珠子,看着桌上的四名开怀大嚼的男女,自个儿面前却只是摆着一碟茶果,一杯清茶而已。 等清茶上白气散尽,茶果也消灭了一半,桌上的四个人先后停下了筷子。坐在曾总对面的头巾女人问:“感觉怎么样?”
左手边第一个食客擦了擦嘴说:“好吃。鱼有鱼味,肉有肉味。”
坐在他旁边,右手边的第一个食客接着说:“虾仁做得尤其好,蛋清抹过,薄薄的,恰到好处地增加了鲜味。但这样的海鲜酱炒法,嫌口味重了些。也可以算是一道下饭菜。而芋泥青果,真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我之前吃过的原版还要香甜软滑。厉害,厉害!”
左手边第二个食客是在场唯一的女人,年纪约莫五十上下,又瘦又精干的。她也是唯一一个皱着眉毛的,略带几分迟疑地说:“鸡肉口感有些霉,软趴趴的塌着。用来做咸香鸡或者烤鸡、蒸焗都没问题。但用来做诗房菜里面的‘青山万里此间开’就勉强了。”
坐在她对面,右手边第二个食客看着她说:“我觉得这个鸡完全没问题啊,桃红骨雪白肉,肉鲜味浓。摆盘仓促了点,问题不大,反正我们最讲实在的。除非是味觉灵敏的资深老饕,这些微的差别,吃不出来的。做菜又不是印钞,超过九成的人接受就可以啦!”
几个人七嘴八舌,各自给起意见来。头巾女人压低声音对曾总说:“老板……这几位老师都说出了自己的意见了,是知无不言呢。”
曾总微微点头,站起身来到他们面前。头巾女人双手捧了一瓶佳酿,绕桌一周,为大家满上杯子。顿时,醉人的酒香满溢屋内,四名食客不约而同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看到四张脸上洋溢的笑容,曾总才笑着说:“刚才怕影响四位老师尝味,所以不敢敬酒。如今尝味完毕,终于可以敬大家一杯了。非常感谢大家来帮我!”
瞬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从静坐不动的塑像,变得十分之豪迈,曾总和四位食客走了一个。 四位食客纷纷说着客套感谢的话,“乜说话啊。”
“义不容辞”“荣幸之至”……待得热闹落下后,曾总笑眯眯地一人一个厚厚的红包,送走了四名食客。 等包厢内一空下来,曾总坐下,脸上笑容未减,且眼底多了几份真心笑意…… 头巾女人凑过来,恭维道:“老板,这四位都是洋城内小有名气的美食家,就连他们都吃不出来这些半成品热加工的菜式,我们这算不算是已经成功啦?”
沟壑遍布的脸上,连半条褶子都没见松动,曾总垂目,视线缓缓在残席上转了一圈,才缓声说:“这一桌的成本是多少来着?”
竖起一个手指头,头巾女人眼睛亮闪闪地,满脸喜悦道:“是正常成本的一成。哪怕我们打七折销售,量产推广出去的话,利润都会比同行高七成……那可真是广大社畜的福音啊。”
曾总摇了摇头,说:“谁说我们要打折的?”
头巾女一愣,“不打折的话,怎么打价格战?”
曾总说:“如果一上来就新品打折,心锚就定得低了,日后稍微提一点儿价格都会被人骂。主打方便快捷的口碑,原价推出一段时间,再往下打折,他们才会觉得占了大便宜……洋城人不是讲究一分钱一分货么?要好好利用这个心理,让他们出钱到十分嘛。”
眼珠子咕噜咕噜乱转,头巾女眉开眼笑道:“对对对,就是这样!反正我们成本低……不怕!”
指着桌子上的鱼肉鸡素,头巾女忍不住咯咯笑:“不过赛饕餮也真有两把刷子,饲料鸡,快钉鱼,药水虾,竟能被他用那些药啊粉啊,毫无痕迹地还原出食材本味来!我看……那些所谓的资深美食家也好,老饕红人也好,一个一个,味觉早就失灵了。啥也吃不出来。”
曾总呵呵笑道:“挣饭吃,不寒碜。回头再准备两三桌,也这么请一些朋友过来吃吃。把口碑传出去。”
略一思忖,眼底闪过一丝阴翕:“若论真的有几分本事,洋城里也不是完全无人……担山文那一派是其一,还有去年进驻国内的立行餐饮……来了这么久,截了我们好几次胡。到头来就是麻杆挑水两头洒。我们这边的计划耽搁至今才算是有了些许眉目,他们彻底全无动作。”
头巾女嘴角边挂着一丝不屑的笑容,说:“说起来,上次差点被赛饕餮灌了净口汤的那对儿抬桩,就是立行的CEO和他的助理啊。他们搞那么慢,说是要不惜成本,留下原汁原味,就一个市场调研就拖了好久。还要坚持持有自己的物业和园区,成本大得吓死人,自然快不起来了。”
点了点头,曾总恍然道:“明白了。那我们按照我们的计划做事吧……反正车轮碾过,螳螂死活,与车无关。”
头巾女崇拜且狂热地盯着曾总,大声说:“是!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