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长娣正欲开口说话,响起了敲门的声音。林小麦道:“这么快上菜了?——请进!”
谁知道走进来的,却是一个有点儿面善的男人,大热的天,穿深色的POLO衫和牛仔裤,头发短得能看见头皮,黑脸飞圆,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听见余长娣和余胜娣异口同声喊“李老板”,麦希明和林小麦交换了个眼神,都感惊异。 余长娣对麦希明介绍来人道:“这位李总,就是‘合美村宿’的老板,本来是个画家,现在出来创业,很厉害的!外面的稻田,还有稻田对面我们看到的那些白色房子,都是他承包下来,准备做成山村民宿和景点的。刚才我打电话给他,他说已经到了门口了,想要趁这个机会认识麦总。我就自作主张把他请过来了!”
李总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行了个平辈礼,取出名片奉上给麦希明:“立行集团的麦总,久仰大名。”
眼睛在名片上一扫,把“李运凯,合美村宿”几个简单的字样收入眼帘,嘴角边泛起一丝笑意,麦希明同样地取出自己的名片奉上给李运凯:“李总,您好。很高兴认识您。”
心领神会地,林小麦喊服务员来加碗筷添茶位,李运凯摆了摆手,说:“不用客气,我还另有客人,今天就先不打扰了。余总,你刚才跟我们说的开会的事,会议改期了,你不知道么?”
余长娣说:“我知道啊,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要改期啊!难道是黑仔还想要硬撑着,让我们的路烂尾到底?真这样的话,老娘就上去告他啦!”
“余总。你不要激动。”
李运凯说,“黑仔也不想的,因为这次黑仔真的黑仔了,就半个小时之前,他车翻进了排水沟里,四个轱辘朝天,人这会儿刚被救护车拉走。不就不能开会咯。”
余长娣吃了一惊,“啊?!”
怒气顿消,反而笑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翻到了排水沟里?——我知道了,因为原来的护栏被拆掉了!”
李运凯说:“我想他出院之后,应该会好好反思一下的。所以下午就不用赶时间了。我也是因为比你先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取消了原来的计划,改在这边吃饭。”
麦希明就说:“既然这样,也不耽误李总您时间了,快去忙您的正经事吧。您的稻田风景很漂亮,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再来拜访的。”
拱了拱手,李运凯也就走了。他一走,林小麦不禁压低声音对麦希明说:“这位该不会来喝两杯庆祝的吧……有点儿笋哈!”
耳畔传来余长娣开心的声音:“麦总,想吃什么呢?我推荐个腊乳猪给两位尝尝,是我们这地方的特色。整个洋城也就是江鸥岛上才能吃得到!而且……在过去,就算是我们也得逢年过节,红白喜事才能见着这道菜呢!”
麦希明和林小麦顿时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饱含笑意的眼神,林小麦轻快地说:“好啊!我早就听说过江鸥腊味的美名了,一直很想试试!”
就连麦希明,也忍不住笑意深邃了三分,微笑着说:“腊乳猪是怎么个做法?难道真的一整头乳猪做成腊味?不知道本地是如何做的呢?”
打了个响指,余长娣说:“麦总真是聪明,一猜就中。不过这儿容我先卖个关子,等两位尝过了味道之后,再细细说来。”
下好了单点好了菜,看着门外的水稻田,余长娣说:“到了冬天,这儿的里里外外,全都晒满了腊味,腊鱼腊肉腊鸭腊肠这‘四宝贝’自然不在话下,还有很多其他小种品种。比如说,腊牛蛙,口感烟韧有嚼劲;腊海蛇,煲汤祛风解毒;腊牛肉,要先蒸后煮,加上白萝卜,胜过炖人参……” “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要帮家里做腊味了。一缸腊肉,一定要三肥七瘦,最好就是三花五指的那种猪腩肉,才叫绝品。用18年以上,最次不能低于12年的好花雕。除此之外,各家有各家理想的调料配比,甚至放一点儿中草药下去增香,也是不稀奇的事。”
听着听着,林小麦不争气的眼泪都要顺着嘴角流出来了。麦希明思忖着说:“我来的时候看了资料,江鸥岛腊味已经出名了好多年了,我以为早就形成了标准化的生产流程呢……听余总这么一说,那就是还停留在手工作坊的阶段咯?”
余长娣一愣,说:“麦总你提到的这一层……我倒是没想过啊……” 余胜娣也说:“是啊。毕竟我们家不是做腊味生意的,自己做来只是为了自家人好吃。”
眼珠子转悠了两圈,余长娣挤出一丝笑容,语气里带着明显找补味道的急促:“也有腊味生产的工场,也许有您所说的程式化的标准配方。不过那就不是我们方便打听的了。那是人家的机密呢,窥人秘密,面斥不雅啦。”
垂下眼睛夹服务员刚送上来的小吃——油炸花生米,林小麦心里暗暗说道:“余总说话,像是半真半假。窥人秘密面斥不雅是真,但有标准配方的腊味工场是假……这一类的乡村小企业,九成是家族经营,掌柜的就是家里辈分最大,工艺最娴熟的老人,所谓的标准,就是这老人的一双手。一把盐半撮糖……以手为量。其实道理大家都心照,余总倒是机灵,知道老板是喝洋墨水回来的,没办法接受这种不算标准的标准,索性拿话敷衍我们。”
这么一想,不禁对余长娣有了别的看法。 轻轻地呷着热茶,麦希明的语气倒是波澜不惊的,说:“余总说得有道理。那我们就安心尝味道好了,真的很期待呢……” 林小麦原因为要煮好久,没想到也就是十来分钟功夫,那道锅仔腊乳猪就上桌了。外面三十七度的高温,服务员还拿了个卡斯炉过来,点燃了卡斯炉,趁着火势旺,咔一下把一个直径盈尺的铸铁锅座在了炉火上。 霎时之间,包厢内肉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