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胜娣的回答出乎麦希明意料之外,一怔之下,麦希明忍不住笑出声来,扶额笑道:“是我钻牛角尖了!一字那么浅的道理,被我想得那么复杂,哈哈哈……可是,这种畸形小菜椒做煎酿辣椒,味道是真的很不错啊!表皮一点儿不焦,保持了青椒的口感,配合里面的肉馅,清爽不腻。火候掌握到了极致,这是专业级的水平了……” 余胜娣很是认真地说:“不是啦,六叔厨艺虽说还行,这还不算专业级。不过没有了他,村子里的人确然少了很多人生乐趣……” 麦希明一愣:“这话怎么说?”
余胜娣说:“人生最高意义,不外乎四个字啊,吃喝玩乐。吃字排第一。”
林小麦和麦希明交换了个眼神,林小麦忍不住笑出声来。可是余胜娣还是一脸认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余长娣说:“工多自艺熟。一道菜做了二十年,虽然没有像鬼佬那样,油十克,盐两克,糖半茶勺这样那样的标准。但青椒也不是按标准长的啊,所以根据实际情况,什么时候煎多久才算是合适的火候,调和五味如何一步到位,眼睛看鼻子闻,早就心里有杆秤,下手有准头。”
麦希明问道:“那如果要传授给徒弟呢?怎么教?我搭档之前去看过一道失传的文昌鸡,师父带徒弟,口传手授,还是传统的那一套。”
余长娣下意识地看了妹妹一眼,说:“这一层我就不清楚了。我们厂招些实习工回来,也是师傅带徒弟的。勤行里应该也是差不多吧?阿娣,你说是不是?”
麦希明思忖道:“不是还有厨师学校……” 余胜娣说:“就算是从厨师学校里毕业出来,那顶多也就是学了基础功夫。离正式上灶还差很远呢。我们也要各个岗位轮一遍,什么时候可以换岗,得那个岗位上的大师傅认为你功夫到家了,点了头,才能换。”
“就我之前在‘蒸有主意’饭店里,有个比我早两年进饭店的,切墩就切了三年……不过也是活该,切个蓑衣黄瓜都还切得断三节。”
“后来师父实在受不了,刻薄了他一句,说他,‘哪儿是切墩切了三年啊,是在墩子上磨了三年刀’。被炒鱿鱼的时候,又哭又闹,说三年青春学徒白给了,压榨劳动力,还要去告师父……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林小麦冷笑着说:“下功夫不会,作妖倒是积极,这人格局LOW了不就那样咯……不说切墩了,就算是写字楼里,这样的人也多了去的,看起来是有三年工作经验,实际上是一年的工作经验重复了三遍……等到了三十五岁之后,就等着被炒。而且这样的人,还会经常被什么投资风口,婚姻改变命运之类的毒鸡汤割韭菜……” 她素来温柔敦厚,偶尔露出尖尖爪牙也是绵里藏针的,难得这么尖刻,倒是让麦希明频频朝着她看,黑水晶般的眼眸底下飞快闪过一道惊讶的微光。余胜娣却是扬起了眉毛,眼睛放光,很是赞同地,把脑袋点成了鸡啄米:“对对对,林助理形容得真贴切。哎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余长娣说:“人家读了大学嘛,所以你就算是出来工作了,也要抓紧时间把学历给念了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要说做厨师就不需要文凭……” 听出来余长娣在借题发挥,林小麦抿嘴一笑,伸筷子夹菜。已经稍微放了一会儿的煎酿冬菇,吸收了玻璃芡的味道,饱满的一颗,咬下去又香又软,馅料里放了带咸味的腌菜,味道丰富极了。林小麦意犹未尽,吃完一个,还想要再下箸,发现碟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了,她笑了一笑,停下了筷子,对麦希明说:“老板。这儿没有山,却很习惯用山珍来入菜。冬菇,黄耳,还有这道田园三宝羹里用到的山药,都是山货。”
余长娣落落大方地承认道:“你说得没错啊,物以稀为贵嘛。”
麦希明说:“酿冬菇火候味道都很好,唯独冬菇味道有点不正,我猜,应该是用当年但次品冬菇泡发的。如果卖给一般食客倒是无所谓,遇到了行家,怕是要被挑刺,坏了口碑。”
叹了口气,余长娣说:“谁不知道阿妈是女人呢,这不是没有找到好的进货渠道嘛。现在路还坏了,就更麻烦了。老板娘说,最近三个月一直在亏钱,再这么下去,怕是饭店都开不成了!”
略一思忖,麦希明道:“修路的事情……我爱莫能助。但进货渠道我这儿倒认识一个罗山那边的香菇种植户,是回乡创业的年轻人。现在他的菌菇场正在发展的阶段,知名度不太高,所以东西又平又靓,属于养在深闺人未识。”
话音未落,余长娣欢然道:“那好啊。有缘千里做生意,方便的话,给个联系方式我?我一会儿就跟老板娘说去。”
…… 从饭店里出来,余长娣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很是嗔怪地数落余胜娣,说:“真是的,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让麦总破费了。说好了我请的嘛……” 余胜娣则是一脸做错事的神情,低着头说:“我没留意……” 林小麦在旁边边走边劝:“无所谓啦,谁请都一样。走吧,我们送你们回去,我们也该撤了。以后我们进一步再联系……咦,那边的不是李总吗?他们的车好像坏了?”
把三角荧光板放置在车后二十来米处,车子亮着双闪灯,李总和另一个男人站在千斤顶顶起的车子旁边旁边,两人都是一脸无奈。麦希明把车子开过去,打着招呼道:“李总,怎么啦?”
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李运凯无奈苦笑:“胎压告警好久了,一直没有管它。这次彻底趴窝了……麻烦。”
麦希明于是走下车来,说:“需要我帮忙换备胎么?”
“换不了。备胎已经破了。”
李运凯旁边的男人道,他也是满头大汗的,长袖衬衫挽得高高地,两手都是油污,满脸尴尬和无奈。